凌霜称赞黄清蓉的琴技高超,琴声出神入化,引人入胜,大约闺秀们间少有如此直白的夸赞,黄清蓉眼神闪亮地说着谦辞之语,难掩内心的高兴。
忽听到一管箫声和鼓乐声响起,闻姑母说:“假山边的草坪处,有‘云中燕’晏大娘的表演,你们去瞧瞧,我到竹林旁的‘茶轩’喝茶,霜儿累了去那里找我。”
凌霜和黄清蓉带着各自的丫鬟,到了草坪,见两人站在假山旁吹笛,另有三人围坐在对面的草地上,或吹埙,或敲鼓,或拿着精巧的铜钹,被围在中间的,是舞姿翩翩的红衣女子,就见她随着乐声妙曼起舞,体态优美轻盈,婀娜如杨柳扶风,纤细的腰肢灵活地曲折转绕,举手投足间云袖彩衣飘飘欲仙。
凌霜不禁赞道:“丝竹管弦声声入耳,莲步翩跹历历在目,美哉!”身边的粉衣姑娘看了凌霜一眼,待舞曲完毕,主动和凌霜招呼道:“姐姐刚才的赞语也很美呢!”凌霜看她语气娇憨、率真可爱,她笑吟吟地行礼,自我介绍说曾在福佑胡同见过。凌霜忙回了一礼,原来她是福佑胡同第四家的郭家小妹郭静娴,刚满十二岁,家中大哥在刑部任职。凌霜介绍黄清蓉与她见过,三人开心地聊着晏大娘的舞蹈。
“娴表妹,你到这来也不和我说一声,让我好找。”一个着湖色绸绣兰花纹褙子的姑娘走来,亲昵地嗔怪着郭静娴。
“你不是在彤娘那里看她绣花,在帮着分线吗?”静娴有点不耐烦地说,“这里都是女子,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说咱俩的爱好不一样,各找喜欢的不好吗,你干嘛老跟着我!”
来者是静娴的表姐洪惜洁,她受了抢白也不生气,仍好脾气地笑道:“我看了下她用打籽绣怎么绣花芯,再抬头你就走远了,其实咱俩喜好差不多,还是一处玩耍吧,要不姨妈见了你没人跟着,该着急了。”
静娴朝她噘了下嘴,为她介绍凌霜和清蓉认识,几人论过序齿,洪惜洁和黄清蓉同岁,月份大。惜洁一副天然的大姐姐样,说满园花草开得盛,不如采些来一起玩斗草,静娴却说那是小儿的游戏,不如踢毽子,惜洁劝她道:“咱们的物件都是桔香拿着的,她走得慢还没过来,咱们先去采花草,等她来了再踢毽子。”
凌霜出门时,小翠带了不少东西,听到她们没毽子,本想让小翠拿出来,却见惜洁给她使了眼色,凌霜笑了笑,附和着说去采花。众人走到花丛里,就见姹紫嫣红百花争艳。惜洁走到凌霜边上,悄声谢她:“我表妹身体不好,姨妈不叫她多活动,她却是个执拗的,所以我总跟着她,方才多谢你了。”
静娴挑拣着花草,偶尔一回头,看到惜洁与凌霜说话的神态,她撇了撇嘴,举着一支美人蕉,拉着凌霜笑道:“我有美人蕉,姐姐你呢?”凌霜将手中的柳条往前一递,说:“我有观音柳”。静娴看向小翠,她挥了挥手里的松枝说:“我有罗汉松”。
清蓉拿着手里的香草笑道:“我有月月红,”静娴见两手空空的惜洁去寻花草,她悄声对凌霜说:“表姐是不是说我身体不好,我娘托她时时照看我?”
静娴神态有点生气,“其实我身体都好了,才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娘担心我,她就一副处处以我为重,特别关心我的样子,她知道这样最让我娘欢喜!”
这种别人家的事该怎么答话呢?凌霜有点尴尬,用帕子搽了搽脸,笑着说:“你有娘亲挂心,还有表姐关心,你好幸福呀!”
“她哪里是关心我,不过是为她自己打算呢!”静娴一脸不忿地说,凌霜心里着急:小妹妹,咱们第一次见面,交浅言深、君子所戒,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吗?
“嘘~~,别说话”,清蓉突然在嘴上竖起手指示意噤声,小声说:“你们听,山雀的叫声”,大家都配合的不出声,听到两三个音符不断重复的鸟鸣声,“啾、啾~噶吱,啾、啾~噶吱,啾、啾~噶吱”,鸟声纤细柔和、悦耳清脆,阳光在枝叶间漏出忽大忽小的光影,投射在青草地上。
凌霜一阵恍惚,闭上眼静静地听着,仿佛周遭一片空白,天地间只留下自己,定格在这花香鸟语的清浅时光里。
过了未时三刻,游玩的人们陆续返程。凌霜和姑母在马车上闲聊着,姑母笑说:“你认识的姐妹俩,也住在你们胡同,你那小花园拾掇的很好,以后可以邀她们到家里去玩。”
“好呀!”凌霜问道:“前两天去买新衣时,歆妹妹说要好好赏景,回头画出来,怎么今儿没来?”
闻姑母脸色微沉,看了眼翠绡,“她说身子不舒服,我让她在家休息。”
凌霜见状,知道一定另有原由,忙问:“今天舞蹈的晏大娘,舞技绝妙,跳得真美,每逢园子开放就表演吗?”
闻姑母就此转换话题,给她介绍说,当初买卖春园时就约定了,晏大娘这一班人可以长住春园,她们的衣食用度自己打理。春秋两季开园时她们在这里表演挣钱,平时她们到城里的天河坊表演,逢年过节也接一些达官贵人家的堂会。
凌霜惊诧:还有这样的女子群体,全依赖自己的技能生活!
“据说,她们不仅会跳舞,有的人还会些轻功,并且身后是有贵人相帮的,”闻姑母笑着说:“否则,莺莺燕燕的,哪里能够自保!”
正说着,马车停了,郭家太太神态窘迫地过来,说家里马车出状况,想让女儿静娴搭一段路,一同回福佑胡同。得到首肯后,郭太太连忙道谢,又叮嘱静娴不可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