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天字部天师大点卯,宝珠与裴璇玑来的晚,大厅中已经沾满了人,她们在乌央乌央的天师中寻了许久也没瞧见张鹤,姐俩便作罢,缩在角落中说悄悄话。
等到几百号人都点到了,天师们哄得一声做鸟兽散,裴璇玑才拉着宝珠坠在后头,不好意思地问道:“宝珠,听闻龙凤阁的大师傅也是妖怪,你与她相熟吗?”
宝珠闻言一愣:“还行,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酒,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娘她……”裴璇玑越说声音越小,脸越红,“马上我们家要办冬日宴了,她想找大师傅做几件衣裳,只是一打听,大师傅竟然已经不接单了,我娘便让我找你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若是……”
若是可以拜托大师傅给她娘制上一身衣裳,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裴璇玑脸皮薄,这话她酝酿了一个大点卯,也说不出口。
她娘曾夫人也不是心血来潮便要央求这龙凤阁的大师傅给她制衣裳,只是将军府要办冬日宴,曾夫人出去打听了一圈近日京城中时兴什么,发现贵妇人圈子里头忽然都炫耀起自己在龙凤阁大师傅那儿做的衣裳。
这可坏了,并不是时兴样式、料子,而是时兴那位大师傅!
曾夫人从前嫌龙凤阁太过热闹,人人都要在那儿做衣裳似的,她便偏爱去另一家制衣铺子,总之款式料子都大差不差,当时也不觉得有甚区别。
但如今,好像人人都有那位大师傅制的衣裳,曾夫人才不愿作为主人在冬日宴上被比下去!
于是乎,曾夫人近日绞尽了脑汁想要托人插队找那位大师傅做一件衣裳,找来找去,却发现大师傅竟然不接单了。
天塌了啊,曾夫人当即往床上一躺,头上带着抹额哼哼唧唧起来。
家中儿女们一个个都来伺候,曾夫人就是不见好,直到前些日子忙得晕头转向、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裴璇玑被哥哥们从衙门里抓回了家,去正院服侍她娘时,病恹恹的曾夫人忽然两眼放光,伸手抓住了小女儿的手腕。
“裴七,你娘要求你一件事。”
曾夫人从床上坐起来,望着裴璇玑莞尔一笑。
裴璇玑顿感毛骨悚然。
曾夫人如此这般地将事情一说,轻言细语道:“我听闻天师中有位妖怪,与你关系不错,你去帮娘问一问。”
裴璇玑刚张嘴想拒绝,曾夫人见势不妙,先发制人,假哭着往床上一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院子里还站着裴璇玑两个哥哥呢,若是被听见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唠叨,裴璇玑头疼不已,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一桩差事。
就有了今日的事。
宝珠听裴璇玑说完事情始末,倒是高兴了起来:“这有什么,你娘都想找我疏通关系,去找妖怪做衣裳了,可是好事,说明我们同胞在京中是越来越好了。”
她转念一想,若是城里这样多的人找婉玉,恐怕她已经出了城,躲到鼠婆婆那儿去了。
宝珠最近忙得团团转,已经许久没去鼠婆婆那儿探望山君与蕙了。
那一场大战后,鼠婆婆请求山君不要再孤零零地回去虎啸山,就带着蕙住在黍园中,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山君想了一会儿,觉得在最后的日子里,能每日与同胞们聊天打马吊,也是一桩幸事,便答应了下来。
有了裴七委托的这桩事,今日下值后,她正好也去黍园瞧一瞧两个大妖一个小妖。
宝珠把计划对裴璇玑一说,闹了裴七一张大红脸。
裴璇玑赧然道:“也就是问一问,若是不行便算了,不用这样麻烦的。”
“不麻烦,我也打算去探望长辈呢。”
宝珠笑嘻嘻地捏了捏裴璇玑的脸:“请我吃烧鸡便是了。”
裴璇玑自然答应,正要说话,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了张鹤呼唤宝珠的声音。
宝珠吓了一跳,连忙对裴璇玑道别,步履匆匆地往张鹤那边去了。
今日又是十分辛苦的一日。
受到菜市街猪肉老马的鼓舞,京城中各城区都冒出了妖怪开的店铺,有那卖花的虫妖、卖米的牛妖、卖画的猴妖等等,一时间,各处市集都热闹极了,凡人有瞧稀奇的,有存心捣乱的,总是要整出些事来。
宝珠作为唯一的妖怪天师,成日为了这些琐事在奔走,一日下来不知道要说多少话,费多少力气,总算将一概事情都平息了,没有闹出什么大事。
到了傍晚,小贩店家们都收摊了,宝珠与张鹤才能歇一口气。
他们双眼无神,毫无形象地蹲在街角墙根,一人捧着一碗卖酒的店家送的甜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张兄,这些日子实在是多亏你了。”宝珠斜眼看见张鹤吊死鬼一样张着嘴发呆,心中有些愧疚起来。
张鹤闻言,猛地回头看向宝珠,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大王,你被夺舍了?竟然这样客气起来?”
宝珠挠了挠头道:“左右都是因为妖怪们闹出来的事,才叫你也这样累。”
她郑重其辞的,张鹤都不习惯起来,连忙摆手道:“都是分内事,一块儿出生入死的同伴呢,这样客气作甚。”
张鹤说完,想了想又道:“先是有老马,然后再有许多妖怪们出来做生意,那后头肯定也有妖怪会被你指引,去做天师的,到时候咱们便不会这样累了,一切都要慢慢来。”
更多的同胞们站出来,去做天师。
宝珠畅想着这个画面,傻傻地笑了。
两个天师歇完便散了,宝珠又去衙门找到还埋头在纸堆中李挚,与他说了今日她要出城,恐怕要歇在黍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