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重新吹了起来,疏星的心却重重沉了下去,但仍挣扎着想求一线希望,“那前辈可曾听闻,他有件法宝,又或者是阵法,用时许会化作黑泥……”
少女眉目一凛,“仔细说来。”
疏星便把那日听来经过再细细说上一遍,只怕不尽不实,还要多次向重霄求证。
少女听过,只意味不明地道:“这下你倒可放心了。”
“前辈的意思是……”疏星心头终是忍不住浮出几分喜意,这少女瞧来该是很晓得鹤冲天的底细,她既然能如此说,那么……那么……
果然少女道:“你师姐死不了。”
疏星心下一松,眉梢带起喜色,只是还不待开口道谢,少女却又嗤了一声,“你倒别高兴。”
“晚辈不明白……”
“那不是阵法,也不是法宝,那是她半条命。”少女嘴角仍勾着冷笑,“千变万化,可不像你们修界那什么千面佛千面狐的,只有一张脸能任意变化,她这一条道修到了黑,呵,你刚才说法宝,的确,说是把自己炼成了法宝也成。”
“前辈的意思是,当日鹤冲天是舍了半条命,才将我师姐掳去?世上竟有这般功法?”疏星大是讶异,她自诩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却也不曾听过这等法门,但又知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错了。”少女冷冷一笑,“不是为了将你师姐掳去,而是……哼,你知道么?”
她这话转得突然,疏星一时茫然,又觉不能深想。不是为了掳去,那该是为着脱身罢?为着脱身舍了半条命去……她看着那少女,不知她还想要说什么,还会说出什么。
“扶摇掌门曾伤她一目。”少女字字冰冷,眼中似有轻蔑不屑,“扶摇现下如何?”
扶摇现下如何?
疏星但觉天地倏忽一晃,竟不自禁地踉跄后退两步。
少女却恍然不觉,自顾自看向重霄,“如何?”
重霄收了灵力法器,脸色也并不好。方才的话她自然也不曾错失,料想如她所言,鹤冲天既然未死,无双必然生不如死,“此阵虽精妙,但存在日久,魔气周转已不如当初圆融。此外许是……”她看了那无声玩雪的女娃一眼,“也吸取了部分,所以……”
少女打断她:“那就是能了。”
重霄顿了顿,“话虽如此,但是……”
少女道:“但是什么?”
重霄瞧了她一眼,终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晚辈这就动手。”说着强再催起灵力,手中灵符忽在金光里化作八个纸人,蹦蹦跳跳地分赴八方,而她脸色更差上三分,压了压就到喉间的血气,勉强向少女道,“前辈可先到东北二里外等候,三刻之后,当有变化。”
少女微微颔首。
疏星默默上前,又递了重霄两颗丸药,看着那少女也没有多说什么——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能说,唯有道谢。
少女倒是不知为何笑了一笑,“你们倒是有趣。”
她这一笑,若冰雪消融,春光初灿。但也只得那么一刹,便又恢复如初,转身欲行。
那在旁玩雪的女娃却不知几时丢了手里的雪球,忽地一跃而起,竟抓住了她衣角,大着胆子“啊啊”两声。
重霄同疏星暗暗地提了一口气,“前辈,这……”
“这小东西,你们带走吧。”少女淡淡地看着那女娃,语气颇轻,但倒是没见动怒。
女娃也在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不知是高兴还是畏惧多些,在她的注视下,抓着她的手却终于渐渐地松了开去,嘴角一扁一撇,鼻头一抽一耸,眼看要哭了似的,颇显得可怜可叹。
重霄多少有些不忍,“这……孩子经前辈点化,天然便亲近前辈,何况生来根骨如此,日后想来也会是个助力。”
少女道:“我没兴趣做旁人师长。”她显得兴致缺缺,这也不在两人意料之外。她这样一个人,合该是独行于世、睥睨无尘的。
女娃仿佛也听懂了,红着眼圈默默无声地往后挪了两步。
疏星忽然上前一步,“那前辈可否赐其名号?”
少女抬眼看着她,皱起眉来,仿佛不快。
“……多少也是个念想。”疏星也不敢多坚持,低下头去避过她的视线,心里却想这少女应不会为这翻脸,应当不会罢?
少女接下来说的话却叫人摸不着头脑。
“你师姐……”
“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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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假期也太短暂了啊啊
“仙门无双……真真是极响亮的名字。”女声娇俏,温软,甜甜得像四月里的风,双手纤长,素净,摆弄着面前淡白染青花的茶具,红唇轻抿,芳字慢吐,“真真是极动人的皮囊。”
隔着花影看花,花下人颜色胜花。是赏花也是赏人,是赏人也是赏花。
旁边的男人也笑,狐狸眼睛勾出似水的眼波,“我瞧着也好,心里不自觉的发痒,比起来我那儿真真是一摊烂泥浊物,枉费了往日那许多功夫,就是不知老鹤能否割爱。”
女人漫不经心地摇晃茶杯,“你管她要就是了,不过这回她气性起来,怕是不晓得怜香惜玉。”
“话虽如此……”
“怎么?”
“平时她也不晓得。”
女人闻言放声笑起来。一抬脸时,双眼如电般勾魂摄魄,原本寡素的容颜倒显得锋锐太过,好一阵子,那满头珠翠才不再随着发颤,重新开口:“说正经的,如今到底比平时不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男人慢慢悠悠转着腕上的玉镯,瞄着花丛中的人影,答非所问:“我喜欢她的眼睛——多漂亮的眼睛,会说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