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吗,怎么把围巾摘了?”
宋裕被这双眼睛注视得喉咙发紧,停顿了片刻,才朝她举起手里已经散尽体温的羊绒围巾。
而楚岁安很随意地撩了下遮住眼睛的发丝,移开视线,嗓音如同这片土地上深秋的风:“有烟吗?”
楚岁安本就有一双吊梢着眼尾的丹凤眼,经历这一宿,眼神里带出来的钩子都是冷的。
但和地下室那些人不同,宋裕并不觉得这是他们之间存在隔阂的象征,他觉得自己被这眼神钩住,不受控制地朝她走过去:“我不抽烟。”
楚岁安意外地睨了他一眼,没再作声。被撩开的头发再一次散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庞。
她一身黑衣,不看人也不说话的时候总带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宋裕忽视掉她身上那种不太明显的低气压,抖搂开围巾,再一次要主动给她围上:“你抽烟?”
楚岁安挡下了他举着围巾的手臂:“不用了。”
宋裕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嗓音染上关心的热度:“怎么了?”
但楚岁安没有回答。她将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了头,缓慢吸了一口气,歪头看他:“你不去睡觉吗?”
“别转移话题,你怎么了?”宋裕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目光笔直地盯着她,尽管看不到她的表情,尽管她脚下就是斑驳的尸体。
“你朋友呢,你这么上来没问题吗?”楚岁安问。
宋裕盯了她一会儿,直到她在沉默中困惑地将目光从尸体上转向他,才低声道:“怎么了,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楚岁安语塞。
趁着这个时间,宋裕再一次将围巾举起来,要给她围上。
“不用——”楚岁安想起来下面那个被叫做“乔乔”的女生看自己的那一眼,能看出来,她应该是一个家境很好,比较娇气的女孩,落入这种地方肯定觉得无措。可能会有些同情吧,楚岁安觉得自己对她。
“你谈过恋爱吗?”宋裕试图挑起个轻松的话题,趁着楚岁安跑神的功夫,单手拎着围巾,一圈一圈地替她围上。
围完围巾后还手动整理,使得围巾遮住了她被冻得泛红的鼻尖。
本罕利的深秋已经很冷了。
“干什么?”楚岁安听他这酷似中学生搭讪的话,挑眉。
宋裕只管细心调整围巾,声音慢条斯理:“谈恋爱的时候你也这样吗?虽然下面那些记者好像不算是你的同事,但是刚才你也受了惊吓吧,完全不想找个人说说话,而是这样一个人跑出去抽烟?”
直到楚岁安眼里腾起不耐烦了,他才抽回手,只不过仍旧执拗地站在她的面前,同她贴得很近。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这么没有耐心?你工作这么危险,你男朋友放心?还是说你不在乎——”宋裕其实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幼稚,像是那种很廉价的男人,但是楚岁安太安静,他总觉得自己要不停地说些什么。
“我没有谈过恋爱。”楚岁安终于动了动嘴唇,打断了他。
本意调侃的宋裕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骗我呢吧。”
楚岁安翻起眼皮:“是没谈过。不理解。怎么了?”漂亮的丹凤眼里是冷淡与不耐。
宋裕被她看得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些什么。
他家世好,样貌好,性格好。光是往那儿一站,无论男女闻着骚味儿或铜臭味儿就来卖弄暧昧了。他什么女人没见过,没接触过。声色场都看厌了。
但是居然在面对楚岁安这双生得实在厉害的眼睛时感到了害怕。
“没怎么,我只是很意外你刚才说,不理解什么?”他摸了摸后颈。
“爱情、恋爱什么的,都不太理解。爱情的定义假大空,而恋爱关系的建立也没意义,浪费时间。”
楚岁安面对这个话题有些烦躁,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谈论爱而心生不安。或许她只是烟瘾犯了。她已经太久没抽烟了。
“这样么?”宋裕细细咀嚼了一番她所讲的话,沉默了片刻,哑然失笑:“你真有意思。”
楚岁安不明所以地舔了下嘴唇。
她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在这个话题上她无话可说。她从来不擅长这些。
所以她从地下室上来,想透口气。那些相互鼓励调侃的温馨氛围,她一点也融入不了。
她一直就没什么朋友。在妈妈去世以后,她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不过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伤病与死亡在世界上层出不穷,有的是她忙碌的。
熟人太多反而是一种累赘。
想到这里,楚岁安在地上挫了下鞋跟。她被宋裕看得浑身不舒服,像是在做剖胸手术。
“我这个人没什么意思,别说我了。你呢,你谈过恋爱吗?”她不希望在谈论“爱”的时候,别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进行什么不人道的表演,给人展示被拔掉舌头的人是怎么发出声音的。至于那些含混的音节到底是什么意思,都由观众去浮夸定义。
而她百口莫辩。
“又转移话题。”宋裕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来,低低润润的,很是笃定。
不过楚岁安不想继续聊下去了,她支着腿站直,从背后的墙壁与宋裕之间的缝隙里准备溜走:“累了吧,回去睡觉。”
“欸,”宋裕揪住她风衣的袖子,轻轻扯了扯,“我睡不着,你陪我会儿。”
“那就下去喝点酒。”楚岁安话音落下,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又被扯了扯。于是她心里明白自己对宋裕的推拒好像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