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来求助莱茵医生的本罕利人终于再也睁不开眼睛,而双目已经赤红的蒙面男人站起身,指过楚岁安和莱茵医生,嗓音带着金属质感:“把他们,带回去。”
楚岁安当时因为听不懂,所以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她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旁边的蒙面人已经扑过来,狠狠地反剪了她的手臂,将她的脸朝地面压下去。
力道太大了,简直就是铁钳子。楚岁安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骨头已经碎了。
她想要记住抓着自己的那个人的眼睛,可当她抬起头,黑色的布袋兜头罩了下来,彻底挡住了她的眼睛。
等再睁眼,她就已经是来到寂静之地了。
她看着黄色泥土和白色石柱搭建而成的穹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金色的光芒让建筑的每一个棱角都闪烁着光芒,无比恢弘的场景,好似古罗马的教堂,但又好似斗兽场。
她正处在整个环形建筑的正中央,四周高高的露台圈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空场,露台一层迭一层,每一层都被割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房间,她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光凭猜测,那可能是某种看台。
但她哪儿也去不了,不光是因为这片空场上密密麻麻站了两排用黑色面具蒙着脸的拿着枪的暴徒。
她被关在一间笼子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她从来没有在现代社会里见到谁会把谁关到一间笼子里。她的阅历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在此情此景中的想象了。
“岁安,别害怕,你会是安全的。我和他们说了,你的妈妈是联合国那边派过来的摄影师,他们不会滥杀无辜,所以不用太害怕。”有一些虚弱的声音在笼子的角落响了起来。
楚岁安愣了一下,连忙过去,发现莱茵医生正费力地扶着笼子要坐起来。就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很费劲。
他毕竟已经是一个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老人了。
楚岁安慌张地要去扶他,但莱茵医生摆摆手,拒绝了:“还没有老到这个地步。”
“他们打你了,你是伤患,不是老人。”楚岁安眼圈红了。
莱茵医生苦笑了一下,就算是这样,他脸颊上的酒窝还是露了出来。他偏开头,视线飘向四周,沙地上的血迹很好掩盖,但是死人的腐烂味儿弥漫在空气之中。
不过楚岁安那时候还不知道那种难以描述的臭味儿是尸体腐烂后会发出的味道,虽然她后来会知道,并且习惯这个味道。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周围端着枪的人也只是站着,偶尔走动,可能有人离开,有人接替,楚岁安肯定是看不出来的。这些人简直长得都是一个模样,没有灵魂没有人性的模样。
没有人过来处置他们,他们就好像看不到这个笼子那样。
莱茵医生仿佛已经垂垂老矣,他轻微地叹气:“昨天半夜来诊所的那个人是从这里逃出去的,我治疗了他,在这些人眼里我算是同伙,忤逆了他们的主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你得理解。或者不要再来了。”
人三天不喝水,会死吗?
在连续三天的烈日晴空过后,楚岁安已经失去了对这个问题的好奇。她靠在铁笼子的边缘,岔开着腿,仰面朝天,闭着眼睛。
太阳将她的世界照得通红,中心是一团白,朦朦胧胧的,就好像这里已经不是人间。
清醒的意识在蒸腾,她的喉咙在冒烟,她三天滴水未进,胃酸侵蚀得她胃痛。
莱茵医生那件白大褂已经被烤晒得泛着土气,被她随意垫在身下。
会死掉吗?
不会要死在妈妈前头了吧,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的手机还插在莱茵医生的诊所里充电,充电线是莱茵医生临时找来的,封胶都破了,不会着火吧?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时不时睁开眼查看一下莱茵医生的状况,以确保他还活着。
如果她身边的活人在蓄意为之的忽视之中死掉,她可要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扯了一下,极其虚弱而讥讽地笑了一瞬。真是,人到什么关头都能诙谐起来。
这帮蒙面人连着三天都拿他们当空气,做着自己的事情,莱茵医生说这也算是有意的折磨:在本罕利这片土地上有一种很古老的刑罚——日光刑。
在特定的地点与季节,这里正午刚过的时候地表的温度可以达到七十度。把人关在笼子里,扒光衣服。太阳会给他晒得濒死,皮肤开始爆皮,红色的肉露出来,疼痛会令他翻滚,像是被扔在锅里油煎火烹的牛蛙腿。
这时候他们再拿石头砸他,小孩子玩打鸭子那样。直到活生生给他砸死。
莱茵医生说这里的温度达不到那么高,蒙着面的恐怖分子们应该也只是想让他们吃点苦头,磨损一下心性,而不是真的杀了他们。
楚岁安起初焦虑得想撞墙,不住地撕着嘴唇上和手指尖的死皮,直到翻出红色的肉,她想着“日光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于是再也没有碰自己的死皮。
白天,那些蒙面人对着一面墙朝拜,然后四处走动,楚岁安也看不明白——她毕竟太年轻,是一个从小接受最先进教育与最前卫理念的人,她对这些人没有作用出具体价值的虔诚感到恼火。
晚上,屠杀会开始,他们抓进来穿着白袍子裹着头巾的当地人,先是拿鞭子抽,然后拔掉他们的指甲,最后把他们拖出去,远远的可以看见血的深色蔓延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