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倍受折磨,可尼桑亚洗去满手的血后安慰他,“这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你没做,他们不也没把你怎么样。放心吧费格莱,再坚持几天我们就能回家了。”
费格莱因为他的安慰心安了不少。
可现在,尤纳斯却告诉他,是有人在帮他承担责任,有人在拿命保护他?在他觉得尼桑亚入狱都是罪有应得,甚至在营区也对他视而不见之后?
圣诞那晚,那十几个苏联人本可以成功越狱的,是尼桑亚通知了正在开会的他们。越狱事情的封功受赏是可预见的,费格莱理解不了尼桑亚,想跟他单独谈谈,所以把士兵调令交给了汉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汉斯愿意交出尼桑亚的生死权是一物换一物。
尤纳斯眼角掉出泪来:“其实他早就知道活不过那晚。如果那天晚上他不死,日后汉斯又心生嫉妒,一定会给你安上一个同性恋头衔。费格莱,有时候连我也嫉妒你,每个人都在保护你,可你却从来只会伤害。”
睫毛颤了一下,从来强势的恶魔红了眼眶。
因为尼桑亚从未脱口的爱恋,费格莱误以为他是憎恨自己,却又觉得不可理喻,所以也愚蠢地拿别尔测试。可沙发那次,身心所带来的满足并非憎恨。
所以回到营区后,他开始着手接触同性恋知识,德国法律判定其非法。上面的人说同性恋是一种难以饶恕的传染病,是大灾难,会让人民毁灭,性别关系会失衡,在优选人种上也会成为一种威胁。
抛弃客观法则,从感性角度出发,他们还提到:同性恋者随心所欲地供认一切,无疑是为了挽救他们自己的生命。在男人与男人的爱情中没有任何忠诚可言,尽管他们曾经许诺过彼此相爱。
所以,同性恋者不配活在这世上。
同性恋真的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费格莱不懂,也理解不了,只知道“妨碍优选人种”这几个字让他极度厌恶。
剥离官方资料,他又亲自去了几次同性恋者的牢房。营区人员在他们的条纹服编号下加了粉红色的三角布块用于甄别,当然,也是一种歧视与侮辱。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看着也不像正常男性,稍有动静就畏畏缩缩,全身瘦得只剩骨架撑着。
同性恋者之间也不团结,同伴遭到侮辱和不公时,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有些同性恋为了保命,会讨好主管队伍的小头目,谄媚奴颜,宛如一条趴伏的狗。
费格莱看到过欲求不满的德国军官在那几个牢营中选择性对象,有一次甚至看到了他们交缠的模样。那个男青年和别尔一样,是苏联人,长相不错,可和别尔大相径庭。他乖巧柔媚,毫无尊严地扭动呻吟让费格莱觉得恶心。
那天之后,他的脑海无数次播放和别尔在沙发的情景。别尔一样被压在身下,一样被堵住嘴唇,一样发出了呻吟,可他的人格仍是完整的。他没有屈就与顺从,他用自己的方式在斗争。
看到牢营里这样的一群人,费格莱不再怀疑官方的论调。可没多久,他看到了这群人正在遭受什么。
同性恋者牢营由汉斯负责,他忠诚地执行上级派发的文件,包括且不限于对同性恋者施行阉割和脑切除手术。甚至擅用私刑,在大庭广众之下命其脱衣服,套上麻袋后活活烧死等等。
这里每天都在上演各种各样的惨绝人寰,可仅仅因为喜欢同性就惨遭这些,还都是德国人,费格莱发现自己难以接受。
“报告!”一个士兵打断了室内的沉默,他的手里端着一套折迭齐整的衣物,“犯人里德希生前说希望把这个交给您,费格莱少校。”
别尔先于他们接过衣服,士兵皱眉,没等发作就被费格莱命令退下。
条纹服上没有血迹,编号下也没有粉红色三角布料,尤纳斯这才知道费格莱为保住里德希做了哪些努力,心生愧疚,发现费格莱已经恢复冷漠模样。
他走到别尔旁边,想伸手触碰衣物,却被别尔拿开了,他的灰眸充满敌意。
一个苏联人,在保护一个德国人的遗物。说明这个德国人平日获得了大家的喜爱。
尤纳斯越发愧疚,作罢,只是跟过去。
别尔把衣物放到桌子上,仔仔细细地查看内侧,果真在编号后面看到了一张三指宽的黑白照,上面是他和诺勒,两个洋溢着笑容的青年。
照片四周被无数根细针般的刺钉住。这种刺劳作区很常见,是从泥黄色的茎杆上横生出来的,生命力顽强,扎进肌肤就像被注入毒素一样难挨。
费格莱沉默地看着那张崭新的黑白照,想起了最后一次去同性恋牢营的情景。
那天很普通,没有杀戮,也没发生什么淫|秽的事,劳作了一天的犯人们很早就睡了。临走时,费格莱瞥见实验室里的两个男人,他们被用于医学实验,看上去孱弱疲惫,却又警惕地盯着窗玻璃。
费格莱觉得怪异,撤到一旁,确认自己的身影没有出现在玻璃上。一分钟后,他看见他们紧紧拥抱彼此,匆匆交谈了几句就分开,佯装陌生人。
尼桑亚是这样吗?为了保护自己独自忍受一切。
里德希也是这样吗?为了保护彼此,但又过于思念,所以才把爱人刺在心口,疼痛且甜蜜着。
蜡烛
他们都知道,里德希的衣服不能留,越招人耳目就越容易惹来杀身之祸。尤纳斯没做过多停留,攥着衣服踏出木屋,但还是迎面撞上了汉斯。
他一愣,立正敬了个礼。
过去七个月,汉斯升职了,现下是中校,同时也因有序“净化”犹太人而被破例编入党卫军。虽不是元首的御前,但荣誉与勋章授予了他极大的权力,更为他残暴的秉性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