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注销不就好了?”
“你知道,我下不了手。”张曜说。
突然,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我明白他此时需要冷静,于是说了句“我知道了,我尊重她的选择。”然后默默挂上电话。
我一晚上都没有说话。
晚饭的时候,妈妈和周上几次欲言又止,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他们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是他们最后也选择陪我一起不说话。
葬礼这天,欢儿的很多同学都来了,这其中还有一些网友,她这样活泼开朗又坚强的女孩子,大家没有理由不爱她。他们给她带来了许多礼物,包括纸扎的毕业证,因为她再也不能毕业了。我在葬礼上遇到了张曜,他还活着,头发也长出来了,和他的眉毛一样浓密,看起来状态不错。
我问他欢儿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他摇摇头:“欢儿是在昏迷中走的,没有感觉到痛。那一刻我心里并不是很难过,因为我觉得她解脱了,她摆脱了那些束缚着她的仪器管子,摆脱了让她时时刻刻感觉到虚弱而沉重的身体。”
“你到最后也一直陪在她身边吗?”我问他。
张曜点点头,说:“她是我最亲爱的妹妹。”
大厅正中央,欢儿的照片被一堆白色的鲜花环绕着。我第一次见到她健康时的照片,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我还是喜欢她光头的样子,像一把锋利的刀,非常洒脱地斩断了凡夫痴念。照片里的少女虽然年轻可爱,可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起来连期末考试为什么挂科都没参透,更别说生死。
我头脑里忽然萌发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今天我们祭奠的这个少女,她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欢儿,她只是和她同名同姓并且长得很像的一个倒霉蛋。
我看着欢儿的遗照问张曜:“这就是结束了吗?”
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但又必须是这样的结局,并且我们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死亡是人生的过程,不是人生的结局,她只是比我们过早的经历了这个过程。”张曜对我说。
紧接着他问我:“你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吧?”
“我其实没好。”我老实告诉他,“上个月出院ct显示癌细胞转移到了淋巴结,我打算放弃化疗,很快我也会像欢儿一样。”
没错,我欺骗了林雪如,那次检查结果并不好,医生说,如果我不接受治疗,我很可能只剩下一年的寿命。
张曜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严肃地说:“弟弟,我上个月才参加了我奶奶的葬礼,现在又参加了欢儿的葬礼,我不想再参加你的葬礼。”
我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短暂又调皮的笑容:“不会的,我不会让你知道,你就好好活着吧,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
再次约林雪如出来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她剪掉了她的长发。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剪头发?”我倚在我的电动车前,细细打量她,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穿裙子,白色t恤搭配蓝色的牛仔裙,炎炎夏日里看起来十分清爽。
“就……觉得洗头太麻烦,一股脑就剪了。”她说着,在我眼前转了一圈,“好看吗?我自己剪的。”
“还行吧。”虽然我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不过短发确实更适合她。
咦?我在想什么?
林雪如很自然地从我的车上拿过头盔,兴奋的问我:“这次去哪儿?”
我想了想:“不如带你去我的学校里逛逛?”
想来我已经一年多没回学校了,我也想回去看看。
林雪如点点头,抑郁的阴影正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消失。
彼时已经七月份了,学校已经放暑假,但是还时不时有人出入,晚上附近的人也会过来打篮球什么的。
我开车一路带她参观了我们的校园,她一路都在感慨“你们学校好大,绿化好多,好漂亮”,一直到我们宿舍楼下,我指着3楼最尽头的那个窗口说:“喏,那里就是我们宿舍。”
我又带她去了我们学校后面的美食一条街,以前我们很少吃食堂的饭,放学了都会去那里吃东西。
卖麻辣烫的阿姨居然还认得我,她又惊又喜:“小周,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着你了,我听你室友说你生病休学了,你现在还好吧?”
“嗯。”我点点头,领着林雪如一起坐到我最常坐的那个位置。
“你想吃什么?”我问她。
“你点吧,我都行。”林雪如说。她一直都是“随便吧”“我都行”。
于是我选了我喜欢吃的菜,递给阿姨,“这是你女朋友吗?”阿姨看了看林雪如,一脸八卦。
我连忙解释:“阿姨你别乱说,她是我的好朋友,我这次来是带她参观参观我们学校。”
“那太可惜了,你俩看起来挺般配的。”阿姨说完,背对着我们开始煮麻辣烫,弄得我们俩都有些尴尬。
麻辣烫端上来,我看着林雪如吃了一口,期待的问她:“好吃吗?”
“好吃!”她开心地点头,同时吐出舌头,“就是有点辣。”
“废话,”我一边打开一次性筷子,一边说,“麻辣烫不辣,那还能叫麻辣烫吗?!”
周以鹿
吃完了麻辣烫,我又带她去学校的人工湖边散步。两年前我还想着,有一天我要带着我喜欢的女孩子在这里散步,然后说悄悄话,然后接吻,现在看来这些似乎都没法实现了。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要挂了。
“周以鹿,你怎么了?”林雪如很快发现我的不对劲,侧着脑袋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