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她的确想要它,但自从他在篆刻蝎尾毒针时划出了那一道细小的裂痕,她对它就再也没了兴趣。
她只不过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知道他是想要试探她,所以,她就装成对那串珠子喜爱无比,每日都去央求他、不要送给陆云门。
然后,在他将它送出去后,她又难过又委屈,不开心了好一阵,但却还是什么都没做、就那样妥协地接受了。
她想让他相信她已经变好。
不过,她总觉得,直到死,他仍旧没有对她彻底放心。
而现在,突然又看到那串珠子,正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又在不择手段、随随意意戏弄着人心的小郡主,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那段时时被人担忧着审视的日子。
扇子后的小娘子笑了笑,兽般的小尖牙在她的唇边闪动。
她双手握扇站在那里,等着身旁的少年跪地,然后随他一起缓缓拜下,最后看了那串珠子一眼。
如果父亲还活着,有他日以继夜的管束和监督,也许此时,他所疼爱的陆家七郎,不至于双膝跪在一间破漏的荒凉旅舍、抛掉了所有的尊贵与礼法、荒唐地跟一个只把他当成玩物的小娘子拜堂。
可谁叫他早早便死了呢。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躬身下拜,小郡主看着在她脚边双膝跪地、即便叩拜仍身姿端如松竹的少年,轻轻地眨了两下眼睛,泪意便涌了出来。
三拜过后,小郎君站起了身,她却不动地立在原地,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扇柄,带着浓浓的哭腔,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哽咽:“我从没想过,我能被人这样珍重……”
会说出这句话的,不是这段日子的“钱九娘子”,而是那个曾经在死前向他吐露“真相”、对陆云门来说最为真实的阿柿。
少年的心猛地揪紧。
即使决定不去多想,但他也知道,如果她真的如她那日在缅桂花树下所说,是为了完成任务而被养大,那她的过去一定非常苦。
那些地方,人从来都不被当做人。
可只哭了这两声,小娘子就要咬紧了牙关。
“不对。”
“不对。”
她用圆扇扇了扇眼睛,像是想要快点把眼泪都扇干。
“我就应该被珍重、被宠着。”
她蹙紧着额间的红梅,把眼泪咽进肚子,似乎努力极了地想变回那个说着吴侬软语的江南小娘子。
她昂起头:“教习娘子说过,我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值得郎君日日把我捧在手心,把所有珍贵的宝物都献给我。”
她的语气变了,又娇媚又柔软,又自信又自傲,可她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哭过的水汽,潮乎乎的,直叫人心疼。
“她说得对。”
心目明洁的少年看着她,认真地告诉她。
“你值得。”
小娘子似乎愣了愣,好容易忍回去的眼泪扑簌簌又掉了出来。
“你别……让我哭。”
她慌忙使劲地低下头,不让眼泪流到她的脸上。
“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我不在意你的样子。无论你的样貌如何,只要是你,对我来说就贵重至极。”
少年平静又虔真地说完,低头拿出块雪白的帕子,递向又将脸完全藏在了圆扇后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