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的贴身侍婢闻声前来,正要驱人,却在打开门闩时望见了走来的阿柿。
少女鸦鬓如云,蝉衫似水,高头履上被制成数瓣的履头交相重叠,加饰着金银的云露花草,穿上如踏百合一般,步步生花。
认出来人的瞬间,那侍婢惊而惶惶跪拜,随后听了阿柿的吩咐,才想起要回去通传。
不消一会儿,郑婉便到了。
女子年纪三十有余,容貌掞丽,举止稳重谦和,神色恭谨逊顺,头上高冠卷云,肩披浅黄银泥飞云帔子,穿戴一丝不苟,但却未施粉黛。
细细看去,可见她额角血肿未消,面上落有倦色。
同阿柿行礼问安,女子始终不动声色,直至两人相携进了自己的屋中,郑婉绷着的眉眼才放松了下来。
但先出声的还是阿柿。
她随意坐到郑婉的小案边,嗅了嗅,张口就问:“才人在新调什么香吗?”
“你总是来的最巧。近日刚调好的,还未给其他人闻过。”
郑婉拿过案上一个鎏金卧犀纹的云头形银盒,熟稔地笑着说道,“我原是打算多调几种香,等下月崔家去长公主府向您纳彩时送上。但您既然问了,我总不好再藏。”
她将银盒亲手打开,里面香粒滚滚,一股花香气馥郁漾出。
“栀子香啊。”
阿柿的眼前忽地闪过了某个少年带着栀子花串的漂亮手腕。
那位小郎君,就连透过雪白凝脂露出来的青蓝色的血管都很好看。
她突然就很想看他。
可她此时却看不到。
这令小贵人一下子就有点不高兴了。
果然还是应当将他跟其他她想要的东西一起、放进她的金屋子里才对。
但她下个月就要三书六礼地开始准备成婚,总要先不出差错地把婚事应付完,才好再想怎么把年少貌美的小郎君弄到手。
旁边,郑婉已经打开了香炉的盖子。
见里面的火几乎灭了,她抬手取来了香箸,拿下云母隔后,拨弄起了炉子里的香灰。
见她在忙,阿柿便招了酡颜过来,从她捧着的盒子的最上面拿出了卷书。
“自五月端午宴后,外祖母就令我重修班昭《女诫》。”
阿柿对郑婉叹气道。
“你也知道,我在诗赋才学上始终不开窍,虽寻了不少在文字上有些名气的人到身边,可一想到要拿给外祖母,心中总是没底。且我这修书大张旗鼓,揽了那么多人、闷在别院里谁也不见地忙活了好几个月,若是有半分的不够好,那都没法交代。思来想去,还是要把成稿拿给如今世上文采最好的人看上一看才行。”
郑婉知道这不过是阿柿找来的借口。
但她对自己的才华饱有信心,对阿柿也不见外,因而也不推脱,手上戳着炉内香灰的香箸都未停:“你若信得过,便将它们搁在这儿,明日我叫人送到你的别院去。”
阿柿立马应了。
随后,她从盒子中拿出张压在下面的白藤纸,看着香灰中微火复燃时“兽焰微红隔云母”的美景,将写满了墨字的纸推向郑婉,露出了一脸的开心:“前几日,我一直在寻的医者被我找到了,那人对女子调养身体颇有些手段,你先览览方子,要是得用,回头便让他去你的私宅替你看看!”
郑婉看了最上面的几味药,便明白这方子调养的是什么了。
她轻捏起银盒中的香粒,投进炉中的云母隔上。
香气扑地腾起,随着轻烟袅袅直上。
“多谢你有心。但我这身子已经伤透了,便是再贵重的药,对生养子嗣也不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