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眼看向手机,是苏桥发来的短信,有些疑惑干嘛不用聊天软件?
【我见众山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生。】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好端端的发什么古诗词,竟有种莫名其妙的肉麻,酥得她打了个激灵。
【今晚吃的是诗词歌赋?这会儿有感而发?】
点击发送。
短暂的欢愉使得池珏不那么在意眼下的氛围,她只想草草结束晚餐,快些和一天没见恍如隔世的人吃上心心念念的奶油蛋糕。
等走到游廊尽头的餐厅,池祈年正端坐在堂前太师椅里,一如往常端着瓷杯细品热茶。
见池珏跨过门槛走来,他抿着唇瓣咬紧腮帮,那额头上白花花的纱布惹得眉头微蹙,大概是极力隐忍憋在心口的数落,只能借着重重放下的杯子发泄。
“瑾儿和小林今晚不回来吃饭,说是要去看话剧表演,就随了他们吧。”秦晚意温雅地揉了揉披肩,想要借此消散氛围里的冷清。
说着,她又朝池珏招招手,“我给你挑了几件首饰,年终晚宴的时候可以戴上。”
秦晚意从身后的红木柜子里取出几套丝绒礼盒,一一展开摆在桌上。
池承修不想把休息时间拿来和父亲讨论公司的事,便跟着凑热闹。
他走到桌前,在一众泛着璀璨光芒的珠宝里,指了指大溪地黑珍珠,“翡翠显老,宝石又太俗气,还是选这套吧,不浮夸很配你的气质。”
“那就这套。”池珏的态度几乎是摆烂的,他人说什么好那便是什么好。
秦晚意笑容写尽了失落,这些首饰价值不菲,每个种类都是她万里挑一,结果得来的只是女儿连敷衍都算不上的回答。
“别听你哥的,你得自己喜欢才行。”她试图让女儿多选选。
“挺好的,相比之下珍珠确实更适合我,到时候用完了拿回来还你。”池珏职业在身,平日用不上这些稀罕玩意儿,便想着归还,她也实在不想跟家里多一分牵扯。
“好,都随你。”秦晚意塌下肩头,刚刚那股子热情被泼了冷水。
池祈年看在眼里,气得憋红了脸,他实在见不得池珏总是在家人面前端着架子,这份傲慢触了他怒意。
他终是忍不住,替妻子说上几句:“你妈为了给你挑到像样的首饰,出了多少次门才挑中这几样心仪的,你一句挺好就草草了事,至少说声谢谢不为过吧?”
“谢谢妈。”池珏顺了他的意思,转而客气道谢。
这下,更生分了。
没一会儿,家佣端着热菜上了桌。
相比以往从简从精的菜式,今天显得更为丰盛,饭后的甜点依旧是秦晚意特意为女儿准备手工糕点。
池家人用餐不爱说话,一半源于家教甚严,一般源于池祈年和池珏的不对付,多说一句都容易毁了大家的胃口。
待到品尝甜点时,池承修等到家佣收走多余的菜碟,才在桌下踢了踢池珏的脚。
池珏盯着精致的流心蛋黄酥出神,感受到脚下的力量,她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池祈年。
“今晚回家,我是想跟你们说件事。”
池祈年放下小叉子,端起茶水簌簌口,没发话,只是静静等着下文。
秦晚意倒是笑得和善,女儿鲜少主动聊什么事,她便洗耳恭听,“你说。”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希望你们解除我和安嘉钦的婚约。”池珏还是那般通知的口吻。
池祈年闷着一口气从鼻子里泄出,餐厅里落针可闻。
池承修愣了一瞬,今天池珏主动找到自己就是为了说这事。
他并不干涉妹妹的婚姻自由,所以答应晚餐时帮忙解围,可曾想她的态度这么强硬。
“额阿珏恋爱了,是好事啊。”他干巴巴的接茬,又端着杯子掩住脸上的尴尬。
池祈年终究是发作了,他愠怒质问:“你说解除就解除,你问过嘉钦的意思吗,你问过我们两家长辈的意思吗?”
“我下午和安嘉钦谈过,她还算理解,毕竟在她出国前就向我提出了分手,这事一直没跟你们说,也是为了不想影响两家的关系,如今她回国了,总还是要有个交代的。”
“你究竟要给我惹出多少麻烦才肯罢休?”池祈年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砸到了地上。
满地支离破碎的残渣,和池珏的心一样散。
他气得站起身指着池珏的鼻子,低吼着:“你安叔叔走得早,这门亲事是他临终嘱托,嘉钦母亲这些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等着她回国和你把订婚仪式办了,你们在一起好好的,如今说变就变,一句有喜欢的人就扔下烂摊子不管不顾,你究竟怎么想的?”
池珏冷笑,习惯了父亲总是将所有的错归咎到自己身上,就好像她真的很无理取闹。
可父亲会包容很多人,唯独包容不了她这个从未受宠的二女儿。
小时候,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在最需要父母陪伴的年纪里,只能待在庄园日复一日的接受奶奶的老三篇教导。
她对那段泛黄的时光记忆犹新,她问过奶奶,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她?
‘要怪就怪你不是儿子。’奶奶给予的回答是一个小孩无法承受的残酷。
对于很小很小的池珏来说,这成了永远都没办法根治的病。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错的,原来不是男孩子是得不到救赎的原罪。
死寂的餐厅,徒留池祈年沉重的鼻息声,他盛怒的样子落在池珏的眼里,全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