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为了见面特地换了衣服?她暗笑。立刻就否定了。她还不至于落到了男人的境地。看上了谁,以至于他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是别有用心。忍不住抖一抖,觉得浑身都是魅力,梦里都要笑出声来。
叶春彦和她若即若离的,到底还是为了钱,也没什么羞于启齿的地方。她忍不住把他想成一只漂亮小鸟。报春的燕子在屋檐下长住,衔了她几样小物件筑巢。自然是一点甜蜜的野趣,但当不得真,等春去冬来,幼鸟长出羽毛,便是毫无留恋地居家飞走了。
杜秋索性问道:“你今天换了件衣服,挺少见你穿白色的。”
“那你觉得怎么样?”汤君也在店里,低头写作业,叶春彦凑过去帮她检查功课,没有抬头去看杜秋,很随意的一句问话。
“挺好的,显得人很开朗。”
“哦,平时我很阴郁啊。”
“你知道就好了。”杜秋笑笑,眼神稍微斜过去些。他本来就是半长发,碎发平时靠发蜡往后拨,今天像是刚洗过去,一低头,发丝就垂在面颊旁。他似乎是自然卷,发梢的卷度一路上到两侧。她忍不住想把他一缕落发别到耳后,忍住了,两手背在身后。
叶春彦扶着女儿的手,轻声道:“手别蹭到作业本,都是铅笔印子。”他回身对杜秋道:“你总是看我的头发,要我扎起来吗?”
他果然有察觉。这样天生活在注视里的人,天生也对注视敏感。他手腕上套着个黑色发圈,拿来简单扎起来,一个羊尾巴般的小揪,他的头一动,就轻轻在晃。
更移不开目光了。杜秋索性侧过身,望着汤君说话,“你的自然卷倒是很漂亮,我看别的男人自然卷像是爆米花桶一样,留长也不对,剪短也不对。”
“他们只是长得丑吧。”他说话时的语气很平淡,汤君听到了却在一旁叫,“爸爸,你不能这么说话,丑的人也有自尊心的。”
做事情成不成功是能力问题,放不放在心上是态度问题
叶春彦敷衍着认错,转身给杜秋倒咖啡。她浅尝了一口,“味道和上次的不太一样。”
“我换了低因咖啡,这么晚喝咖啡怕你失眠,你本来就看着睡不好。”
杜秋笑笑,他的细腻心思她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是睡不好,就是太累了,很多事很烦。”她使了个眼色,邀他去外面细谈。
咖啡馆后门有个小露台,连一套桌椅都不够摆,他们就站在栏杆边上说话。杜秋道:“你把那小子弄到哪里去了?”
“他在浙江有个亲戚,他去借住两个月。”他从口袋里掏出薄薄一张纸,“这是他签过字的借条,如果他敢回来或者把事情说出去,可以拿着去找他要钱。”杜秋瞥了一眼,上面连身份证复印件都有,金额是一百五十万,三年内还清,还算利息。
“他倒能同意?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春彦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很擅长说服别人。”
杜秋也笑,眨眨眼睛,“保持长期合作吧,养孩子单靠一笔钱是不够的。我以后也会有些事需要人处理。钱我明天汇过来,最近银行管得严了,这种大额转账要找个合适的名义。”
“可以先给三十万,我也只准备给他们那么多。全给显得太好欺负了。”
“你给钱就已经够好欺负了。你这么有手段,怎么就乖乖交钱了?”杜秋点了一支烟,又想到有孩子在,默默在栏杆上按灭。
他微笑着朝她点点头,似有感激,“我不想他们闹到孩子面前来。”
“你为了你女儿牺牲倒也不少,你看着不像是在意这种家庭氛围的人。”
“我是不在意,所以我不想她太像我。”
“怎么这么早就有孩子啊?奉子成婚吗?”
“没有,她是我大我一年的学姐,在学校就认识了。我辍学后她就来找我,谈了一年恋爱。她说要结婚,那我说好。然后就有孩子了。可能男人和女人对婚姻的态度不一样。她是很认真要组成个家庭。”
“你就是单纯领个证吧,听着可够混的。”
他低头苦笑,倒也认了,“我对家庭没有什么概念,也不知道怎么当父亲和丈夫。现在也不是很明白。”
“你爸爸到底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他没怎么犹豫,很平静地坦白,道:“一个孩子,如果欧美发达国家的种,一般会客气些叫混血。如果是东南亚或者是非洲的血统,背后都叫杂种。我属于混血和杂种的交界点。”
杜秋会意,打量着他月光下侧脸的轮廓,“你看起来像是绳文血统。“
“无所谓。”他是侧身站着,方便隔着门上的玻璃看汤君的动静。她已经写完功课了,正撕下草稿纸折千纸鹤。他推门进去,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聊想回家了?”
汤君摇头,道:“我想和阿姨说话,爸爸你怎么有这么多话,还没和她说完?”
叶春彦语塞,委屈道:“那我出去,有多远走多远,你们慢慢聊。”他拖长音说话,少见的俏皮,显得很活泼,衣服穿得浅,人也格外轻快。
他又从后门出去,杜秋也有些不好意思,弯下腰问汤君,“你有什么要对我说?”
汤君跳下椅子,极郑重道:“我想和阿姨你说谢谢。你上次没生气,还请我吃巧克力。走得太急了,没有和你说,都是爸爸不好,你又过来了,他没告诉我。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给我的巧克力,我能不能分给同学吃。因为是你送我的,我要问一下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