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走的是快速流程,但前后还是花去近半个小时。叶春彦的车不能开了,就由杜秋送他去医院。要是叫救护车,还要再等二十分钟,而且他是轻伤,就算让别人掏口袋也不想多花这个钱。
因祸得福,叶春彦还是第一次坐跑车,和想象中是大相径庭。这车说是四人座,其实只能坐两人,后面的位子太窄又太硬,但副驾驶太危险,杜秋怕他二次受伤,还是安排在后面。他坐不舒展,只能把腿屈着。
去的是私人医院,好处是人少,挂了号直接就能看诊。他的手上缝了两针,包扎完伤口后,接待他的是个圆脸的女医生,和蔼可亲,仔仔细细问了他许多情况,从过去的病史到现在生活的状态,都打听了一遍。问家族病史时,她问道:“你父亲或者你父亲的家族里有没有什么遗传病史?”
叶春彦道:“不是很清楚,我从小就没有爸爸,算是私生子。”杜秋就在旁边,听了这话很明显怔了怔。医生也有些不好意思,安排他先去拍片,结束后他又被护士带到休息室,吃着水果等报告。
杜秋也在旁边,低头回消息,显然正忙着自己的事。他偷偷问她,“请问这里能走医保吗?”
她头也不抬,道:“没关系,你让他们把账单发给我就好。”她还想再解释几句,手机一响就出去接电话了。
进医院以来,她已经接了三个电话,手机揣在她兜里,倒像是个定时炸弹,每响一次,都够让她眉头紧锁。她接完电话回来,他对她苦笑道:“我好像有些对不起你,没想到你这么忙,确实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我平时也这样。”她笑了笑,但也不过是客套。
没待多久,她又出去打电话了,休息室里只剩杜时青和叶春彦。杜时青倒是够镇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惹出来的,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埋头打游戏。
叶春彦倒不是很埋怨她,他是个八岁女孩的父亲,很习惯把半大不小的女孩当成未来的女儿看。借着休息室的灯光,他扭头打量着杜时青。高个子,长靴子配短裙,长头发染成黑蓝色,涂着深色口红,眼睛像是刚哭过,睫毛膏和眼线晕成两个乌眼圈。
杜时青忽然扭过头开,正对上他的眼睛,道:“我刚才差点以为你死了。”
“那你不下来看看我吗?”
“我姐不让我过去,反正我也想好了,你要死了我就去坐牢。你要是残废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太感谢了,但是我没这个福气。”叶春彦倦怠笑道:“你倒是运气不错,如果我没看清,已经撞到你了。就算是在这种小马路上,跳车也太危险了。”
“对不起。我一下子傻掉了,你是不知道,她刚才和我说的话太气人了。”她截断了话头,好像明白过来这样的抱怨不该对他一个外人说。
“拿自己的命赌气不值得。”
杜时青不搭腔,又低头去盯自己的手机,估计是嫌他太啰嗦了。
检查结果出来了,叶春彦确实是轻伤。没有骨折骨裂,没有内脏受损,没有脑震荡,只有右臂的软组织挫伤和左手的伤口,给他配了些抗生素,又让他下周来拆线。这期间有任何不舒服,都可以再来医院。
见他没事,杜秋也松口气,道:“叶先生,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一会儿我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司机姓周,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了。”她找了张纸,在背面写了个电话,“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事可以再联系我。”
她轻轻拍了妹妹一把,道:“和叶先生说再见。”
杜时青斜她一眼,嘟嘟囔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别管我。”话虽如此,她还向他挥了挥手,“再见了,你有事打给她就好了,反正她有钱,无所谓的。”
叶春彦笑笑,依旧不说话。眼神落在杜秋身上,暗含讥嘲的一瞥,近于蔑视。他其实是个鹤立鸡群的男人,只是因先前温吞的微笑显得面目模糊。现在一冷,立刻尖锐起来。杜秋被这眼神弄得发梗,像是手指在被子里戳到一根针,满心的莫名。
她自认这起事故处理得很体面,他也不是不满意的样子。这样的眼神不该给她,甚至他都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这个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男人,像是一张揉皱的纸,再辗平也终究是留下了生活搓磨过的痕迹,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那他又凭什么这么看她?
杜秋想质问他,但他的眼神已经移开了,没了由头便只能作罢。上了车,她忍不住问妹妹道:“这个姓叶的,我以前见过他吗?”
杜时青冷哼一声,道:“见没见过你问我?你自己不记得吗?”
“应该是没见过,可他刚才为什么要这么看我,这么不屑的样子。我不喜欢他的眼神。”
“不喜欢的话,你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放到玻璃瓶里去。”杜时青戴上耳机,不再听她说话。
司机老周是个平头阔脸的中年人,话很少,开一辆黑色奔驰把他送回来家。他住的是旧小区,里面倒车不方便,他让老周在外面放到下来就好。老周却坚持往里开,道:“杜小姐特意和我说的,一定要把你送到家,看着你进去。你也不要让我难做。”
叶春彦只能不响。到家了,是女儿汤君开的门,一见面就扑到他怀里。他转身向司机道别,车这才掉头开走。他关上门,打开灯,汤君看到他手上包着纱布,有些怕,“爸爸你是不是去打架了?车子呢?”
叶春彦笑道:“你能指望爸爸一些好事吗?我是撞到树上了。车子估计要修几天,你明天要不早起二十分钟,我叫出租车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