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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第2页)

钱忠恕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顿了顿,又道:“对了,再给我一张名片,上次那张我拿来当烟灰缸了。”

东山资本的舆论攻势已经起来了。

主流媒体不方便参与,所以下场的都是网络媒体。七八家打头阵,另有二十多家跟进。真话假话掺合着说,而且用的都是指代,只说是某某方便面巨头吉祥公司最近很热闹。有说供应商的事其实是夏文卿背黑锅,杜秋拿一套海边豪宅当条件。也有说这是福顺的内斗摆到明面上。

另外有一些路边消息,暗示夏文卿其实是杜守拙私生子,只是对外称为侄子。还给出具体时间线,说夏文卿从入职到落马,短短半年就连升几级。不是有心偏袒,实在说不过去。

前几条消息不必多管,麻烦的是最后一条,虽然具体细节有出入,但从时间线看,肯定是亲近熟人爆的料。

杜秋叫来姜忆问意见,也没明说,只是道:“这类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姜忆道:“和公司有关的消息发一个公告就好,主要是涉及私生活的,澄清也不合适,只会让事情越传越凶,尤其没有指名道姓。这样只会让事情传播得更广。”

“你的意思是压消息?”姜忆点头,杜秋也认命一般道:“你直说吧,要花多少钱?”

怕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涉及福顺的负面消息,无论真假,都花钱强压下去了。杜秋另外让王秘书去接洽私生子那条消息的发布方,调查来源。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她隐约能猜到是谁做的。

这笔帐要算,她是不管不顾全算在夏文卿头上的。一闲下来就联系律师。前段时间只要是夏文卿签过字的东西,杜秋都收集起来给律师,看能不能从中挑些过错。下个月夏文卿的案子就开庭了,上次说最多能判二十五年,她是要多多益善。

律师道:“判多久要看当事人的态度,如果是拒不认罪,法院会从重处理。还是就是金额补偿,如果当事人能给钱补偿,并且与贵公司和解,可以轻判。反之就重判。不过最重也就三十年。”

杜秋道:“那就以三十年为目标。”

挂断电话,又有事要她决断。原本下午有个会要开,结果两个部门领导出差,一个飞机晚点赶不回来,要不要把会议延期。

她正犹豫着,又有手机短信了,开头就是‘夏文卿先生,您好’。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生怕夏文卿还留有后手,定睛一看,原来是剧院的通知短信。今天下午要开演《群鬼》,提醒她别忘记,想来是他订票时留的是她的手机。

她在办公室里愣了一会神,再去看公文,彻底集中不了精神。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会议延期,又打电话给小谢,开车去送她去剧院,心里给自己的解释是钱都花了,别浪费。

夏文卿买的是一档票,这个区域视野最好,几乎不会有人缺席,一排只有她旁边空了一个位子。兴许是剧院的冷气太足,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起一层层鸡皮,头又隐隐作痛,好像谁在扯她的头发。

剧是新排的,但故事终究老套,都演过多少遍了,演员一概不认识,可台词已经能背了。荒唐的父亲,隐忍的母亲,错乱相识的兄妹。一代代的老人死去了,留下的规矩却又把年轻人催老了。

女演员捧着胸口,演痛心疾首道:“我几乎觉得咱们都是鬼,曼德牧师。不但咱们从祖宗手里承受下来的东西在咱们身上又出现,并且各式各样陈旧腐朽的思想和信仰也在咱们心里作怪。那些老东西早已经失去了力量,可是还是死缠着咱们不放手。”

男演员登场,演儿子欧士华,戏服是墨绿色的。杜秋眼前一恍惚,无端想起了夏文卿。眨眨眼,面颊上一热,竟然落泪了。还好剧院里是蒙头蒙脸的一片黑,没人看到她哭。

该用什么样的口吻回忆他?是跟随在身后的表弟,是血里也淌着罪的弟弟,或者只是一个为了报复而归来的外人。

是不是也曾有片刻的庆幸?如果他不是私生子,她就未必能当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嫉妒吗?一次次幻想,一次次破灭,父亲终究更爱的是他。

出了剧场,杜秋跟着散场的人潮,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这种时候回公司也没意义了,回家则又是怄气。姨母还是持之以恒等着,好话歹话都说了,也不肯走。叶春彦则还是那冷若冰霜的样子。

她哪里也不想去,索性买了个冰激凌甜筒,坐在长椅上独自吃。才吃到一半,公司里的电话又来。出了紧急事件,外地的一个园区有五名骨干集体辞职,厂房里又在闹事,连食堂都不愿意煮饭了。

生怕是东山资本找人去挑事,她立刻让秘书订机票,准备亲自飞去一趟。现在出发,甚至来得及明天早上开晨会。

打电话回家让保姆收拾行李时,她知道叶春彦在旁边听,故意道:“让他别等我。一个人自在点,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像有个正当理由可以不回家了。她以前听说不少下属为了不回家,故意申请加班,没想到自己也落得这种下场。

叶春彦挂断电话,怅然若失,杜秋不回家,菜就煮多了。他断断续续发烧了三天,但无人发现。汤君和杜秋是他刻意隐瞒的,剩下的帮佣则太畏惧他。原先的一批人早在夏文卿的事后被换,新雇的这些对他们都不熟,只觉得叶春彦是软饭硬吃第一人,每天就和杜秋甩脸。

至于姨妈,他是怀疑她把这里当景点打卡了。每天风雨无阻着过来,杜秋骂也骂过,她依旧面带微笑着过来问好道别。

叶春彦对她也头疼,道:“杜秋不回来,你可以走了。”

“我是来找你的。我有话想对你说。”带她去房间里说话,她一脸诚恳道:“杜秋这样子,我很担心她。文卿的事不提,可她把她妹妹都赶走了。我想请你多劝劝她,再多的恨也要放下吧,放老杜出来吧。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这便不是人应该做的事。”

“你都给她生个弟弟了,还说让她放下。放下什么?你的主能把夏文卿塞回去。”叶春彦斜靠在椅子上,斜她一眼,道:“你信教,杜秋又没信,你让她原谅什么啊?”

“那你就让她恨我吧。不要恨别人,那些是她真正的家人。”

叶春彦冷笑道:“你还没这种资格。她真正怨恨的是她自己。从小到大,她是有许多无能为力的时候,她都觉得是屈辱,根本放不下。”

“那你就更要劝她了。要让她知道人生不是这样灰暗无光的。你是时刻有爱和希望的人,总会陪伴在她身边。”

“别给我戴高帽。我不想管这些破事。你们全家都是臭傻逼,自己折腾自己去。我要走了。”

“你不会走的,要走早就能走了。你就像是我的先生,你们是好人,再难受也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

“我是好人就活该被你们折腾!啊?”叶春彦猛地站起来,紧接着又扶着头要倒。姨母连忙追问他怎么了。他道:“我在发烧,偏头痛。”

他拍下来一只水杯,碎在地上。姨母怔了怔,跪在地上慢慢把碎片捡起又包好放进包里。她怕碎片丢进垃圾桶里,割伤拾荒者的手。

叶春彦无奈,她实在不是个聪明人,以至于她的恶和善都是懵懂的。因为对行为的后果毫无预料,又格外坚持,而显出一种蠢钝的无辜。都说外甥女像姨妈。也对,她至今脸上都有和杜时青相似的天真。

他道:“算了,就当我有病。听我说,杜守拙那边不要紧,老头子的病不严重,而且手续交接都没做完。如果他死了,按遗嘱分遗产,对杜秋不利。真正危险的是夏文卿。律师说他的案子怎么判?”

“律师说还是比较乐观的,只要不认罪,尽量补偿金额,还是能轻判的。他说诉方证据不足,顶多证据他监管不力。”

“那说明律师有问题。这么大的案子,杜秋怎么可能放过他。”他找了块冷毛巾搭在额头上,叹道:“我算是知道夏文卿的脑子是遗传谁了。”

“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又不是我儿子?让他在看守所里上吊好了。”她拿余光瞄他,一副想走又不走的样子,像是看透了他的心软。

他把毛巾挪开,叹道:“把律师的名片给我,还有把律师对夏文卿说的话都复述给我听一遍。”

杜秋出了机场直奔园区,在路上听的电话汇报。事情闹的厉害,其实起因稀疏平常。半年前进行了人员重组,现在的团队都是新配的。几个骨干对新调任的领导不满意,又因为薪酬问题闹不和,索性联合起来要涨钱,不然就带着手下人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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