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隐约的预感闪过贺今朝的大脑,他没有动,没有出声,更没有离开。
就这样过了足有半分钟,终于,浴室内的人开口了。
“贺今朝——”青年的声音带着两份认命与八分气急败坏,他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在狭小的浴室内横冲直撞,回音阵阵,“——滚进来帮我脱衣服。”
门外的男人轻声笑了。
他清清嗓子,提高音量:“小凌,你刚才让我滚出去,现在让我滚进来,要是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浴室内,半截T恤卡在脖子上无法脱下来的凌宸咬了咬牙:“那你要我怎么做?”
贺今朝试探性地提出意见:“至少,嘴巴要甜一些。”
“……”
贺今朝故意吸了吸鼻子,又开始随地大小演,装成一副受气包模样:“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总是对我冷冷淡淡的,想从你口中听一句好听的话,可真是不容易啊。”
现在凌宸好不容易有求于他,贺今朝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自然要借题发挥一番。
浴室内又静了数秒,一种无声的拉锯战在浴室内外展开。
凌宸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再看看身上打结的衣服,重重呼出一口气。
“贺大影帝,”他一字一顿道,“请、你、滚、进、来!”
贺今朝:“……”
凌宸:“我说了‘请’字,够给你面子了。”
贺今朝认栽。论心理战,他确实比不过凌宸。
于是如此这般,贺今朝再次越过门板,轻飘飘地飞进了浴室里。
虽然贺今朝心中早有准备,但是看到浴室内的景象时,他还是没忍住心跳乱了一拍:
青年赤脚站在镜前,牛仔裤脱下扔在一旁的洗漱台上,只剩下单薄的三角布料包裹住盈盈肉色,水滴顺着笔直纤瘦的双腿向下流淌蔓延。
沾满了灰尘与血污的T恤下摆卷到胸口,露出他赤-裸的背脊。
他的头微垂,凌乱的黑发遮住他的双眼,却遮不住耳尖上淡淡的红意。
凌宸很瘦,不是那种羸弱的瘦,而是肌肉紧实的瘦,脊椎骨一节节地沿着后背正中的凹陷向上攀援,肩胛宛如展开的蝶翼;凌宸也很白,因为工作原因,他常年不见阳光,皮肤白得能看清颈侧的血管,更衬得他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青紫色的淤血在他的腰肢、后背都留下了痕迹,贺今朝一时心疼,不由得伸手想要碰一碰那些痕迹。
可是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他的后背之际,凌宸忽然转过头,催促道:“贺今朝,你别愣着了,快想办法帮我把衣服脱下来。”
“……好。”莫名的,贺今朝的声音有些沙哑。
凌宸的左锁骨骨折,虽然无需手术,但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现在手臂根本无法抬过肩膀;而且他缝合的伤口就在肩头,动作太大也会牵连着皮肉疼。刚才凌宸和身上的T恤搏斗许久,也没能把它顺利从身上撕下来。
对于凌宸来说的“大麻烦”,对于贺今朝而言不过是个小问题。男人挥了挥手腕,布料上撕裂的痕迹进一步扩大,瞬息之间,那件脏兮兮的T恤就化为了几片破布,从凌宸身上滑落。
就这样,青年只剩下腰间仅存的一抹布料,遮住他的最后一分体面。
冷空气冲撞着他,凌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苍白的皮肤泛出浅浅的血色红晕。
受伤之后,请同为男性的室友帮忙脱衣服——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却让狭小的浴室陷入了一种含糊又燥热的氛围当中。
凌宸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镜中只有他独自一人的身影,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他紧贴着他。
那具身体是不属于人类的冰凉,目光又带着极具反差的炙热。
凌宸头一次胆怯了,他不敢直视身后的眼睛,也不敢细想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