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清没有对人家的家事过多置喙,只是道?:“我听书苑的先生说,书苑有些副课是可以?请求旁听的,但要?提前几日,拿着坊长给的户籍明证去书苑登记,允准了就可以?入内旁听。若是您的话,应该可以?用户部主事的印章来替您孙女做明证,以?示身?家清白。”
郑主事的儿子老实本分,儿媳缠绵病榻,他?这把年岁还要?顶门立户,看?看?膝下孙儿,不是性?子顽劣,就是脑子庸常,唯有这个小孙女很有几分灵秀,但也从未生出过要?拿着小孙女来撑门面的心思?,直到这一刻,他?心头蹦出几粒微妙滚热的火星子。
“若不是你说,我对这些事情真?是一无所知。”郑主事看?着明宝清,又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女娘上学?能有什么用处,可这几日瞧着你做事说话,样样不输儿郎,又觉得这世道?好像变了些,可我老了,已经?跟不上了。”
明宝清看?着他?,微微笑道?:“那就让您的小孙女替你来跟上?子嗣延绵,有时候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泥浆砖瓦一滩一摞堆着,匠人们忙碌着,明宝清站在足有三十丈长,二十丈宽的洗衣池边沿上,看?着一格一格细致的分区,一条一条纵横的水槽,眼?见自己的图示渐渐成型,她心里真?觉得很痛快,累也无妨了。
“明娘子怎么站得这么高?小心一脚踏空,摔得惨喽!”话也不是什么好话,称谓和语气更是不妥当的。
明宝清还未说话,黑蛋就从底下的一个洗衣池中直起身?来,皱眉看?着那人道?:“这里没有明娘子,只有明司匠。”
“对对,小的打嘴了。”说这话的人是郑主事手下的一个佐吏裘老八,这人还算能干,就是嘴皮子油滑了些。
他?作势去打自己的脸,见明宝清看?了过来,又嬉嬉笑笑起来,踏在矮明宝清一阶的土道?上,道?:“司匠,您真?也是独一份了。”
明宝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她喜欢听的话,就沿着洗衣池的沿边走了过去,细细巡视着每一处。
裘老八也跟了过来,明宝清见他?如此,索性?就与他?说起
公事来了。
“染池那边引水的龙骨水车做得怎么样了?”
水渠靠闸门关停截水,龙骨水车则是靠人力踩踏汲水,比较灵活,所以?在染池那种需要?控制水量和染料配比的地方使用。
“最复杂的木链已经?做好了,车壳简单得很,您可以?去看?。”裘老八很自信地说。
明宝清瞧了他?一眼?,裘老八当差还是认真?的,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明宝清去木匠们忙活的棚架下察看?龙骨水车的进?展了。
他?走在前头,嘴碎不停,“女娘当官,什么感觉?有想过自家兄弟还在受苦受难?”
听到这句,明宝清突觉怪异,对裘老八愈发厌恶,闭口不言。
“呵。”裘老八嗤笑道?:“谱倒是摆得大,都不屑与我等说话了。可别太适应这当官的滋味了,也该想想自己配不配,软肋那么多,随便拿捏你一个都简单,别?等祸事临头才知错,自己早些下去,省得被人踹下去了,也不体面啊。”
裘老八说罢放缓了步子,似乎在等明宝清的反应,而明宝清从他身边直直走了过去,连个眼?神都没给。
‘这是没听明白?不会啊,是个聪明人啊,啧,那就是铁石心肠?’
裘老八皱了皱眉,快步跟了上去,刚‘哼’了一声,就见明宝清转过脸来,道?:“谁叫你说的这话?打算说吗?不打算说你就别?说话了。你午膳食蒜太多,没见郑主事都快被?你的臭气熏出眼?泪来了吗?怜惜怜惜他?这把年岁了,这么好脾性?的上官去哪里找?”
吃蒜的人自己闻不见臭,裘老八张口结舌老半天,悻悻然?挥了挥手,像是一副明宝清不识时务,不与她见怪的样子,又牛气冲天地冷哼了一声,拽模拽样地在那指手画脚。
但匠人们看?明宝清的脸色多过看他的,他?心里憋屈不过,夜里回家一坛一坛喝酒。
朱姨是来快活的,见他?喝的这副德行?,便知道?没有好快活的,顺手抄走桌上一只烧鸡就走。
“做什么?陪陪我。”裘老八不肯让她走,搂着她要?往她怀里蹭。
朱姨狠狠拍了他?脑瓜一记,道?:“吃奶找你娘去。”
裘老八埋在她胸前闷闷笑了,手也愈发不老实起来,道?:“吃奶当然?找你了。”
他?一身?酒气,朱姨虽不讨厌,但只怕染身?上了回去被?明宝珊嫌弃,躲得十分真?切,推得也很用力。
“你也嫌弃我啊!我就喝了点酒,吃了点虾米,知道?你来我都没啃蒜,你还嫌弃我!?”
裘老八又气又委屈,松开手推了朱姨一把,自己坐那桌角闷头剥花生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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