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抬手推开他的脸,努力平复慌乱的心跳,“非礼勿视,我不过是不希望陛下这般操劳国事,还要抽空担心阿兄的终身大事,阿兄且莫多想。倘若遇到合适的,阿兄也莫要与我客气,我帮你牵线搭桥,也算偿了上次的误会。”
一番话说完,她自己忖了忖,嗯,的确是妥当又周全,饶是秋贵妃在这,也寻不出她的不是。
然萧妄听完,却并不见半分喜色,看着她的眼神也明显多了几分寒意,跟刀尖抵在人脖子上一样。
沈盈缺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启唇就想道歉,可嘴巴还没张开,心口又拥堵起来。
什么嘛,她一不是这家伙的母亲,二也不是皇家的什么人,他娶不娶妻,与她何干?自己秉着报道的心态来多嘴关心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这家伙有什么好给她脸色看的。
明明她自己也……
沈盈缺咬咬牙,偏开头去,再不理他。
也不知这样僵持了有多久,萧妄忽然哼声笑了下,摇着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她愿意了,我自然就娶妻了。”
沈盈缺长睫一颤,倏地抬头,“阿兄有心上人了?”
萧妄眸光微微流转,仿佛夏夜这片波光粼粼的江水,低头直直望进她的眼,声音前所未有的坦荡:“有。”
说完,又望着远处滚滚而来的江潮,目光深邃又复杂,“何止是有啊,简直是刻入骨髓,三生难忘。”
以至于第一世,她亲手将匕首捅入他胸膛,他恨得她牙根发痒,第二世醒过来的时候,他宁可远走边疆、战死沙场,都不愿再与她有任何牵扯。
可当她被羯人掳走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那颗自以为早已刀枪不入的心,还是久违地疼了起来,不等大脑有所反应,身体就已先一步驾马追了过去。
即便他知道那是萧意卿的陷阱,一旦入局,十死无生;
也即便他很清楚,哪怕自己当真能把人平安救出来,她也依旧是萧意卿的妻,他的侄媳,再也不可能和他生出其他纠葛。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大约永远不会知道,那日翻过重重雪山,在北夏王庭瞧见她还活着,他有多开心,风雪剐得他手上的冻疮流脓出血,他都不觉得疼。
她也永远不会知晓,他曾活过两世,一世伫立在帝国之巅,恣意享受过世间最鼎盛的权势带来的极致酣畅;一世统一南北,让自己成为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可在他心里,这两世所有怒马鲜衣的风光,都比不上她曾经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年。
从林邑国到建康,他不记得自己跑死了多少匹千里马,也忘记了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地征战,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都城,是一件多么疲惫的事,只记得这一世重新从混沌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有机会再次拥她入怀,心头那无可抑制的喜悦是多强烈。
以至于体内久违的剧毒,和战后新添的箭伤,一并凌迟着他的四肢百骸,他都不觉怎样。
可偏偏,这丫头还什么都不懂,他都这般努力暗示,她还傻乎乎喊着他“阿兄”,张罗着要给他找王妃,叫他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只能这般不远不近地看着。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忽然猝死,多半就是被她给气的。
萧妄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低头蹭了下沈盈缺的鼻尖,无奈道:“算了,你早晚会明白的。而今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事关这次白鹭宴,你可千万小心了。”
他凑到沈盈缺耳边。
几不可闻的声话语落入耳中,沈盈缺不自觉屏住呼吸,双瞳因过度震惊而骤然缩紧。
白鹭宴(三)
生辰宴当天,白鹭山庄热闹非凡。
除了像沈盈缺这样提前登岛的贵客外,又陆续来了许多宾客,俱是建康城内数一数二的侨姓望族。此刻,她们都聚在花厅内,陪秋贵妃说笑,奉承讨好的模样俨然就是华林园荀皇后生辰宴的翻版。
令人惊讶的是,天师教居然也派人过来送了贺礼。东西不算贵重,不过一瓶丹药,据说是教首了尘子亲自配的,有驻颜美容的功效。
想着那了尘子和荀皇后之间的关系,大家越发称赞秋贵妃了不得,连荀皇后身边的人都能特特来献媚,夸得秋贵妃笑不拢嘴。
沈盈缺对这些虚伪的人情往来无甚兴趣,同秋素商聊了几句,便借口更衣,出来透气。
夏日的白鹭洲不比都城,气候宜人,江风舒爽,即便走在炎炎烈日下,也不觉得如何闷热。加之庄内风景怡人,每一处都让人有种置身画中美妙之感。
沈盈缺打发了秋姜和白露,自己独个儿在庄里闲逛,不自觉便走到了山庄后园,怕继续走下去会迷路,正打算原路折返。
旁边的假山后头却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求您,求您,就带我去了吧,我、我……我当真在宫里待不下去了!贵妃娘娘每日都要召我到她跟前站规矩,阴天下雨也不例外,迟到半刻就要多站两刻,根本就是故意在搓磨人!”
“您也知道,我这腹中的孩儿根本不是陛下的,是您的!哪怕现在能瞒过去,难不成还能瞒一辈子吗?若是叫陛下知道,不光是我,连您和贵妃娘娘也要受牵连……”
……
这声音好像是祥嫔!
那她说的那些岂不是……
一股恶寒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沈盈缺扭头就要走,不想叫假山后头的人觉察,却不妨远处小道尽头传来一句:“晏清郡主,您怎么在这儿?叫奴婢好找。”
是秋贵妃给她安排的接引内侍张宝进,想来是见自己离开花厅太久,怕发生什么意外,特特出来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