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将下巴搁在林魏然肩上,然后反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宣和……”林魏然陡然沙哑了声音,不管不顾地开口了,“我们走吧,离开长安吧,去青州,好不好?”
牢狱内已经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闻九那双瞪大的眼睛,有些瘆人。
但林魏然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杨灵允轻淡细微的呼吸声占据,他微微推开几步,拉开杨灵允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轻声喃喃:“宣和,我带你离开长安好不好?”
杨灵允沉默地僵在原地。
她意识模糊得快,清醒得也快。她确实要离开长安,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再在长安呆下去,会跟母后是一个下场。
但她不想林魏然放弃在长安的一切——那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你走了,朝廷怎么办?”杨灵允滚动几下喉咙,轻声反问。
“不重要我不在乎,朝廷不缺我一人,”林魏然定定地看着杨灵允,甚至迫切到眼底染上微红,“我们——”
杨灵允抬手住了他的唇,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但由你推行的政令,还需要你来支撑。你走了,那条政令也就半途而废了。”
说着,她忽然踮起脚尖,冰凉的唇轻轻贴在林魏然的薄唇上。“林太傅,别辜负了陛下和哥哥。”
林魏然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抬手把杨灵允抱紧,最好融入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开,但又在杨灵允的轻声言语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受伤的掌心开始缓慢地再次淌血——
“滴答……滴答……”
血珠滚落,染湿了牢狱中的干草。风强烈地灌进来,最后一盏灯也被吹灭了。
牢狱之间一片黑暗。
这片黑暗牢牢跟随着林魏然,直到数日后的西北军报传来——
“西北胜了,但傅大将军死了。”
杨灵允比所有人都快一步收到这个消息——是傅令温带来的。
傅令温红着眼睛把军报扔在杨灵允脸上,声音沙哑:“我爹没了。”
杨灵允平静得毫无动摇,甚至没有去拆开那封军报,淡淡道:“圣旨已经拟好,由你接手西北军,傅令珏削去一切官职,逐出长安。”
“你是人吗?”傅令温瞳孔骤缩,失态地怒吼出声,“这是我爹!他尸骨未寒!”
“西北军不能一日无统率,”杨灵允掀起眼皮看她,语调沉静而漠然,“傅二小姐,你不接手西北军,难道要把西北军拱手让给旁人吗?”
细细的雪花再次飘落,傅令温声音愈发沙哑:“你与姐姐一点都不像,冷心冷肺。”
杨灵允缓缓阖上眼睛,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短促的笑,满含讥诮:“你口中的姐姐,在自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日后该如何在宫中过活?”
“她死了,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自由,那我呢?”杨灵允阖眼倚着,身上还穿着朝服,通身都是长公主的气派和凌厉。
但她掀起眼皮的那一刻似乎又混进了一股极淡的脆弱,这股脆弱很快就被大雪压住,只剩平静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