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的估算,不出五个月,快的话三个月出头,揍敌客家族成员就会得到世初夫人还活着的消息。”
事实上情况兴许更糟,他们家最小的孩子拥有一项念能力,能专门探听、监测指定人员的情况……指不定那一位早就发现了原本死去了的女仆,他们的世初夫人复活了的消息。
揍敌客家族长子一旦得知此音讯,新一轮战役就会爆发。
他们必须得在对方觉察出这一点前,找到九代目夫人,接回意大利本部安妥地保护起来。
这次,彭格列再也不会让世初夫人基于他们护卫不周的缘由而牺牲。
会晤现场惨淡的灯光打在坂口安吾镜片前,成管的黄灯照得黑夜如骤至的黄昏。
坂口安吾摘下眼镜,擦了擦镜框边缘,是一声模糊的拒绝,“不用了。”
“我们千里迢迢而来,难道是听你一句拒绝吗?”随从留着半长发的少年音量提高。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拉尔·米尔奇的手横在他面前,阻止了他未开口的进犯之言。
门外顾问旗下第一负责人的拉尔·米尔奇,见多识广,她看出了与自己对接的人员表情不对。
她开口问道:“是世初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吗?”语气却是笃定的。
“都结束了。”坂口安吾没多做解释。他放下费心整理归纳的稿件,转身离场。
自打接过卧底横滨一事,坂口安吾就难说自己一路行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至少,当他在p酒吧,与织田作之助、太宰治,喝的每杯调制好的酒,内心畅快的同时又感觉如饮鸩酒。在二层楼小屋里,拜访四人共同居住的家居,吃饱喝足间其乐融融,又似乎暗自心沉大海。
他遵从隐瞒的身份,完成应尽的职务,此中辜负的,唯有披上这层假皮的人邂逅的人们的信任。
轻许诺而重实际。
辜负世初小姐的信任,本是无可非议的一件事,当天秤的另一端,摆上了他介入就大概能够挽留的性命之际,坂口安吾坚定的信念有了片刻的动摇。
不,他没有错。情报员对自己说。否则,他这些年的勤勉是为了什么?
重新坚定自己信念的坂口安吾,坚定履行自身责任的时分,明白方才的行为其实是在违背过去的守则,内心却不想掉头回去弥补。
情报员走在酷寒的晚风里,冬季的白雪飘飘洒洒地落在他的肩头。
城市的光大规模扫射,污染视觉,成年多时的男性扬起面颊,摘下眼镜,面上浮现了少儿时的惆怅。
他不知心头蔓延开的酸涩,是为了故去的世初小姐,还是不远的往后必将分道扬镳的两位好友。可不管他如何想,如何地遗憾,他身处在这个位置,要做的事不会有丝毫的变动。
时间朝前倒退几个小时,同片天地下的另一个场景,繁华街道背后,隐匿着脏乱的街巷。
本该乘坐出租车前往目的地的世初淳,永远抵达不了她要抵达的终点。
她被出租车司机抓着头发在地面拖行,周身昂贵的布料叫尖利的刀刃切开了,污臭的黄水漫过被烟头烫出疤痕的肌肤。
皮囊底下贮藏的内脏器官,跟着身躯主人的移动不间断地颠簸,有些零散的器官被蛮横的暴力运输撞飞到了外头。
她被扔到垃圾箱上,刻下最后一道象征着赎罪的伤口。
像是平常料理连着骨头的鸡,刀头会卡到难啃的骨架,须得加把劲,用力碾磨,才能完整地斩断骨头,剥离内里起保护作用的脂肪组织。
或许在杀人犯眼里,女生和人类平时烹饪的肉食没有什么不同。
哒哒哒。罪犯哼着小调离开。
哗啦啦。破开的肚皮张开似鲜活的海星。
比撞上连环杀人犯还要恐怖的,是在失温、大出血的煎熬里苦苦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脸没有知觉,大概是肿了。左眼看不见,是被扎瞎了。要是她能行动的话,能不能在垃圾桶里翻找针线,把破烂的肚子缝起来?
……大约是做不到的吧,得专业的医生来才行。
麻生班长的东西,还不了了。
有人接弟弟妹妹放学吗?太久了,没等待接自己的人,孩子们会不会哭?要是幼儿园的老师们愿意抱抱他们,安慰安慰就好了。
她织好了的围巾送不出去了,为了赶上节日赠送,她都织出了腱鞘炎……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破碎的生命沙漏缓慢流空,世初淳无可避免地想起了织田作之助。放下他,快马加鞭离开这个国度就能更好地生活,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犹豫起要不要那么去做?
是他用擅长枪术的手,专心致志地为幼年的自己梳头发的时候?是他坐姿端正,对着手稿思考未完成的着作的时候?还是他拍着幸介后背,认真地哄孩子睡觉的时候?
与织田作之助相处的点点滴滴,细水流长,深入血脉与骨髓,叫每道呼吸都伴随着隐痛。
她应该要无情一些的,对自己也好,待旁人也罢,不然就免不了担心与对方的距离,远了怕生疏,近了惧生情,一旦试图下决心做些什么,在挣扎的节点就会遭遇到迎头痛击。
奋斗的,徒劳无获。付出的,没有结果。
现实生活和理想的愿景背道而驰,出现欢愉轻松的迹象便有崭新的沟壑等着人跌落。
鹅毛大雪接二连三带走受害者的体温,少女一直想不到的,围巾要挑什么颜色的难题得到解决。
就挑织田作之助头发的颜色好了。
鲜明的,如长夜里原始部落人围着跳舞的篝火,欢腾且热闹。光看着,就让人乍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