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芬万分好笑:“嘿哟,你指望他?成日个闭着眼睛买东西。上次叫他带二斤糙米糖,一块一斤,还说特地挑了便宜的买来家,我就讲,我上次买五六毛一斤,是买贵了嘛?他就不则声了。”
吴国兰也笑:“他们是蹊跷,买东西,也不问也不比的。有工夫的话,我们赶集去买。”
挑满一篮子猪草,水壶里的水刚好见底,两人到家,各自忙活。吴国兰钻进屋后的竹林,把地上的枯枝枯竹收拢堆起来。又趁着天色,清理菜园的小道,把伸展到小路上的枝条一一砍掉。
忙完的时候,太阳刚掉落到屋檐下,来不及扫走枝条,吴国兰赶紧回家做晚饭。
正在淘米,恍惚有吵闹的声音,吴国兰侧耳听了下,是正东头传过来的,心里着急,她就直接木瓢盛水,与两把米和在一起,使劲划拨几下,不等水滤干,整瓢盖进锅里。初春水寒,瓢里的水冰凉,吴国兰在裤腿上擦两下,不等手干,炉膛打上火,急急地塞两个粗一点的树枝,然后喊上秦玉芬,两人一起去瞧一眼。
好几个妇人围着庄婆婆,低声劝解。庄家媳妇站在大门口,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婆婆,大声数落。
一床棉被,散落在旁边的小水沟里。刘大爷、刘二爷正拿木棍,蹲在水沟旁,用棍子捞起棉被一角,使劲够到手里,然后合力拽上来。棉被下层上浸了污水,半边被子湿透,被面上全是枯枝烂叶。
听媳妇说话,是为了到家没吃上晚饭的事吵嚷起来,邻居过来劝架,庄家媳妇见人多,摔翻了凳子,掀了桌柜上的碗,“哗啷啷”地砸了一地,然后冲进侧房,抱起庄婆婆的床褥扔进屋旁的水沟里,一群人愣是没拦住。显然已经吵过一番。
“这么晚不烧晚饭,你想什么心思呢,啊,”周淑梅冷着脸嘲讽,“一天到晚捣鬼,我就说,你出鬼出给哪个看?”
“谁说你不好,我们这个家里头,哪个敢说你啊?”庄婆婆气得倒仰,捶胸痛哭,“家里头,里里外外哪件事不是听你的,你说往东,谁敢往西?”
“你这话讲得不把人大牙笑掉,”周淑梅不听则已,顿时怒从心上起,拉着周围人评理,“啊,成天见的把钱偷摸的送给你姑娘,打量着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家过的还比你那个城里的姑娘家好不成?瞎心眼的,也不睁眼看看家里是能拿出来十块钱还是二十块钱,倒是能起来往外送。”
“那钱是你们的钱吗?是你的吗?我不过在塘埂边上种点大豆、棒头,能值什么钱?”庄婆婆气哭,“不过给兰兰补补身子,她家婆不肯服侍她,我就送点东西,就一点菜哦豆子的,烧两顿饭,又值当什么?”
“是不多,那你倒是买二斤菜来家吃吃呢?”周淑梅冷笑,“我生大良子,多吃半碗饭,哪个站墙外头喊‘哎哟,这个媳妇把我们家吃穷了’,然后默不作声地,背后就把沙芋头都灌起来,悄默默地摆床底下,生怕我多吃上一口。在外面就说我把你家吃穷了,多吃一口饭吃穷了,多喝一口水喝穷了,多稀奇呢。结婚到现在,家里大大小小,哪个不是我们花钱,没看到你们一分钱的。大良子生病叫你们先拿点出来,以后还给你们,非说手里没钱,哦~还没花你们钱,但凡花过一分钱,十里八庄的不马上知道啊。”
“我哪里花你们小两口什么钱了?手里有个十块八块的,不都贴给你们了?手里是一分钱没得,我们老两口子,五六年没买过衣裳,冬天半床被还是家里棉花去弹的。”庄婆婆委屈不已。
“是少你饭吃了还缺你水喝啊,还是没给衣服穿?你要是想花其他钱,也得叫你儿子挣出来呀。一家子都指望我,我来给你们忙!忙到早忙到晚,到你们家,真是我倒了八辈子霉的,但凡叫你们花一分钱,就唧啦啦叫,叫给哪个听哩!”周淑梅说完,也是满眼泪光,眼泪将将流出,就被一把抹干。
两人吵得上火,周围没人劝得过来,各有各的道理,帮谁说着也不是,万没有外人掺和的道理,看他们吵到底也吵不出个头绪,只能先让一人停声,两人针锋相对,火气相冲,总归不是个解决办法,几位年长辈分的趁机把庄婆婆拉回侧屋里。
庄老大爷张腿坐在门槛上,叉着手,没说一句话。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被挡在墙外,庄家大儿在屋内没注意外面的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侧屋没有窗,屋内昏暗,吴国兰先进屋,推开门,不妨住被门后的两个小矮凳跘个趔趄,拉了灯线,屋内亮堂起来,吴国兰抽出两条长板凳,刘大娘则把人扶坐下,众人也围着床坐下。
木床两面靠墙,床对面一架木柜,上面的柜门已被卸下摆在柜脚,柜子里一层一层码着瓶儿罐儿,床尾摞了两口衣箱,上横摆一张大扁,扁上铺着一层干干的馒头片。
“你们把钱捂得紧呢,也不看看将来个,谁给你们养老送终,喊你家闺女来服侍你!”周淑梅犹自不解气,在屋外恨声啐道。
“也别回了,当没听见,不争这个闲气。”刘大娘、刘二娘并几个妇人都劝她,暂且忍下这口气,若是矛盾继续,来日不好相处。刘大娘回家倒了半碗热水,泡了四五片馒头干,当做晚饭,庄婆婆擦眼抹泪地吃了。
谁家里都有本难念的经,可这个成天见的吵,日子还怎么过?
“就一个儿子哩,要是兄弟两个,还不打起来哟。”吴国兰笑着直摇头。
谈起刚刚的吵架,吴国兰庆幸无比,亏得婆母去得早,公爹不管事,三家的田地、房屋俱已分割清楚,朱家兄弟成家后也各自过活,从未生过任何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