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一森,提气纵身,瞬息之间跃出了院落。
仿佛是预判了他的行动,几乎是同时,崔令宜足尖一点,宛如一道影子,紧紧缀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像两只黑鸦,在京城的上空盘旋起落。
深夜的京城万籁俱寂,棋盘般的坊市间偶尔浮现幽微灯光,映出大大小小的建筑轮廓。从高处俯视,宛如一枚枚沉睡蛰伏的方形棋子,只等白日重现,便会苏醒运转。
耳畔响起尖细微声,男人侧头一避,一枚银针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有长进。”阴恻恻的女声自脑后响起,男人猛地转头,却发现就在他躲避暗器的时候,崔令宜已经轻巧超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双腿骤然一弯,一个后仰,躲过了崔令宜劈来的寒光。
崔令宜“啧”了一声,转着手里的小刀,颇为嫌弃:“你该庆幸,今日我出门急,没拿到最趁手的兵器。”
手里这把巴掌大的小弯刀,还是从侯府厨房里偷来的。其实菜刀也不是不行,但她拎着那么一把菜刀挥来挥去,也太不美观了。而且她此行是来杀人的,结束后总不能再把杀过人的菜刀放回去,可若是不把菜刀放回去,侯府莫名其妙丢了那么大一把菜刀,总归会有点不太平。但如果只丢了把不常用的小刀,那就不会有什么事。
她脑海中杂思闪过,而面前的男人已经掏出了随身的匕首。
他们有着相似的过往,学着相似的功夫,无论是远程的暗杀,还是贴身的搏斗,都是他们的必修课。
安静的夜里,短兵相接的声音格外刺耳。
远处巡逻的卫队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举着火把,朝这个方向靠了过来。
崔令宜眼神一凛,弯刀划破男人的面颊,拉开一道长长的血线。她抬腿一扫,将他踹下了屋顶,随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他们落在一处荒芜的宅子里。
京城里有很多这样宅子,可能是主人买了许多套,但这套无人居住;也可能是主人出了远门,无人打理;还有可能是惹上了什么官司或是非,导致这套宅子无人敢住。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样的地方,对于两个不能见光的人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已经默认了今夜是生死之决,不约而同选择了在这里落脚。
脸上的伤痕对男人来说无关痛痒,他再度射出几枚银针,趁着崔令宜躲避的功夫,闪至她的身后,将匕首刺向她的后胸。
崔令宜不曾回头,却反手一簪,刺中了他的手腕。趁他吃痛,她骤然暴起,横刀扎进了他的锁骨。
浓夜如墨,身下响起枯叶被压碎的声音。他被她压倒在地,胸与颈之间血流如注,几乎能看到碎裂的骨头。
而她的腰腹处,正扎着他的第二柄匕首。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崔令宜跪坐在他身上,俯首盯着他。
他也盯着她,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微笑。
外面巡逻的卫队靠近了,隔壁巷道里响起几声犬吠,他们徘徊片刻,大约是附近没发现什么东西,又逐渐走远了。
“卯十三!”她将小刀又往他的骨头里钻了钻,咬牙道,“为什么要杀我?”
“你猜呢。”卯十三眨了一下眼睛。
崔令宜:“为了十二?”
卯十三注视着她,良久之后,猛地朝她啐了一口:“你还记得十二!”
崔令宜偏过头,那口唾沫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十二若泉下有知,必舍不得我杀你。”他冷笑道,“可我若不杀你,便难解我心头之恨。我每天睡觉闭上眼睛,我就想起十二被吊在墙头惨死的模样。他为了你,甘愿舍弃性命,你却连他的坟头都不去祭拜!”
崔令宜微微一怔:“他有坟?”
卯十三讥嘲道:“看吧,哪怕你来问我一声,我也不会觉得他死得如此不值。”
崔令宜:“拂衣楼不允许给任何人立坟立碑,你这样擅自行动,也不怕被发现,楼主派人掘了他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