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你压根就不担心,”
叶伊赫一个人在墓园里吭哧吭哧的铲土,一边还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就算守门人此刻成功挣脱束缚,看见这幕诡异场景的他估计还得再吓昏一次。
“你刚才还想杀了那个守门人。我就不信圣经里都不准你偷盗了,难道还会允许你杀人?”
更别提他在俄国那个教堂工作的经历——忏悔罪孽几乎要占去大半信徒的来意,其中也包括替成为杀人犯的家人来赎罪的。
费奥多尔的几声轻笑又响起在脑海里,像摇动在这冰冷冬季里的铃铛。
[您知道俄罗斯东正十字的含义吗?]
他在这句里忽然又将对叶伊赫的称呼改了口,语气却没什么变化,反而显出独一份的亲近感。
[并非希腊十字或拜占庭十字,自然也并非宗主教十字,而是上下各添有一道短横杠的东正十字。]
其余十字具体长什么样叶伊赫不清楚,但这个模样特殊的十字他是见过的。
“认识,但不清楚。”
当时的同僚又不可能给他解释这个——他们的想法估计是这家伙都能当辅祭了,怎么可能不懂各类教义呢?虽然事实就是他不懂,硬靠浑水摸鱼过了一周。
[在大多数版本中,对东正十字的释义无外乎代表耶稣的头与脚,是他的身体被钉在十字架上受苦难的象征。]
[第一根横杠写有“罪犯”的的名号:纳匝瑞特的耶稣,意为铭牌。]
[第二根横杠为耶稣被紧钉的双手,意为刑木。]
[第三根倾斜的横杠既是耶稣的脚凳,亦为正义之秤:一盗因渎之“重”而坠狱,一盗因悔之“轻”而升天。]
费奥多尔解释得很详细。
在新约圣经的描述中,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处死时,有两位罪犯也同样被钉在十字架的一左一右。
其中一个罪犯讥诮他是基督却不能救他们,另一个则责备对方说他们受刑乃罪有应得,并表示耶稣并没有罪过。
最终,亵渎耶稣的前者下了地狱,而诚心悔过的后者则与耶稣一起升上天国——这就是为何第三根横杠是倾斜的。
被恶补了宗教知识的叶伊赫:“………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其余十字架应该有其它不同的含义了……宗教还真是复杂的东西。
[这仅是表面上的含义,]费奥多尔却接着说道,[对于东正十字而言,它还有另一种释意:三道横杠,意指被救赎的过程。]
[第一根指代十字架本身,为属灵符号,即描述生命已位于一种世俗以外的存在状态,归属于圣灵。]
[第二根指代罪之行,即人所犯下的罪恶行径。]
[第三根为复活,表示神已战胜死亡,将会自死的惩罚中复生。]
说到最后,他的口吻里甚至带上些许不可捉摸的笑意,好似在不动声色的向叶伊赫传达某种暗示。
“你是想说哪怕作为人的你犯下了罪,死后也能像神一样复活?还是说升上天国?”
听完解释的叶伊赫蹙起眉毛,实在为对方如此虔诚的信仰感到费解——就算他有什么办法躲过子弹的狙丨杀吧,毕竟这个世界还有异能这种超自然的设定。
但这段长篇大论在他看来……
“你怎么不说你此刻的生命也很宝贵,别随随便便就用轻慢的态度对待它?”
他就不明白这些宗教为什么总爱极力鼓吹来世与死后,就跟印度动不动就讲此世身为贱民受苦,来世转成婆罗门享福……要放他们那里,早就高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然后起它个百八十次义的。
谁管来世不来世、天国还是地狱的,这辈子怎么就不能过好点?
想想费奥多尔的意识宫殿内布置有大量的宗教相关装饰,意味着他的过往人生中确实有受到极深的宗教影响。
而叶伊赫,是个坚定的无信仰主义者——非要说的话,也是【来都来了】式的信一信。
譬如在爬山的中途看到一座庙,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进去给里面供奉的佛像烧两炷免费的香,许个也不知道在不在对方管辖范围内的愿望。
比起从信仰中汲取接纳苦难的精神力量,他更愿意迎难而上,努力靠自己让生活过得好些。
如今的他在费奥多尔的身体内,便也就试图让费奥多尔的生活能过得好些。
像这种通过伤害自己身体来达成目标的方式,他是一万个不赞同。
[我确实从未有过如您这般的想法,]
意识宫殿内的费奥多尔微笑着,吐出的每个音节轻且低,却构筑出愉悦的意味,[痛苦乃登上天国之阶梯,忏悔与救赎将会洗涤罪孽的魂灵。]
“不要给你啃手指到出血找借口,现在又痛又累的可是我。”
即使知道费奥多尔此刻看不见,叶伊赫依旧危险的微微眯起了眼。
他费老大劲的在这里吭哧刨土,意识里的这家伙尽和他掰扯苦行啊赎罪啊这些有的没的!
若是普希金在这里怕是会格外震惊,他那魔鬼般的老板费奥多尔在此刻竟然也会有如此清澈愉快的低笑声——哪怕它转瞬即逝。
接下来的费奥多尔没有再出声,终于铲到底的叶伊赫专心将那口朽蚀成半腐烂状态的棺木撬开,谢天谢地,里面摆着的是一坛骨灰,而并非一具尸骨。
摆在那坛骨灰旁边的陪葬品还有许多,其中就有一把造型奇特的双刃剑。
它在剑柄上裹缠了暗色的布,剑格中央则镶有一颗宝石,在夜色中似乎泛着难以言说的微光。
叶伊赫踩在棺木的边缘,弯腰将它拎在手中,“就是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