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晏的脸色太过难看,他嘴唇哆嗦,睫毛也簌簌的抖了起来,萧绍便上前一步:“怎么了?”
他侧过身,露出了信封上的文字,“绝笔书”三个大字倒映在戚晏漆黑的瞳孔里,他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而后扣住床架,居然俯下身,哇的吐了口血。
血色漆黑浓重,是郁结多日的淤血。
萧绍一愣,旋即松了口气:“总算吐出来了。”
先前太医诊脉,说戚晏心思太沉太重,淤血尽数压在心口,要吐出来才好,否则经年日久,身体只会一日差过一日,太医想了许多法子,却也没能让他缓过这口气儿,如今阴差阳错,倒是吐了出来。
萧绍取过帕子,想替他拭一拭唇边的血,可他一靠近,那信封上的大字便明晃晃的照在眼前,戚晏撑着床架的手指用力,指腹充血泛青,一时间,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三个字,其余一切尽数扭曲成不规则的色块,某些场景在眼前不断闪回,化为血淋淋的过往,最后他挥开萧绍的手,靠在床边干呕起来。
连日来风波不断,他又昏昏沉沉发着烧,本也没吃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来,便只是半撑着,接着手臂一软,险些翻了下来。
萧绍一愣,他就在旁边,戚晏往他身上倒,他便单手搂着扶稳了,将人按在怀里防止他再翻,皱眉道:“怎么了?好端端的……”
话音未落,萧绍视线下移,落在了手中的《绝笔书》上。
他忙拆了信封,将自个的墨宝丢进碳盆里烧干净了,而后取出信,递给戚晏:“你姐姐托我带来的家书,看看?”
但戚晏盯着那信,却不伸手来接,他昏昏沉沉,像是又掉进了梦魇里,对那信避如蛇蝎。
萧绍伸手,他就仓皇向后躲,想拉开和信的距离,却因为萧绍就抵在身后,没有退路,便死死往他怀里靠,肌肤相贴间,险些将萧绍撞到在床上。
萧绍单手揽住他,稳住身体,温热的手掌揉了揉戚晏的后脑脖颈,像安抚不安的动物:“不是,不是,我逗你的,真的是家书,我读给你听?”
他展开信,缓声道:“吾弟亲启,吾与小妹寄居与教坊数月有余,掌事秉性温和,对吾三人多有照拂,坊中不短吃喝,钗裙绫罗与府上无异,不必挂怀……”
萧绍语调平静,将信上内容缓缓道来,这确实只是封平常的家书,甚至戚娘子报喜不报忧,刻意隐藏了受的委屈磋磨,只挑好事说,她絮絮叨叨的交代了教坊生活日常,说她教两个妹妹念书写字,说哪个妹妹性情顽劣,哪个妹妹天资聪颖……总而言之,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戚晏慢慢平静下来。
萧绍摸着他的后颈皮肤,摸到一手冰冰凉凉的冷汗,他便扯过被子,将人包裹成了暖和的茧,而后才将信塞了过去:“喏,你自己看。”
戚晏垂眸接过,一目十行,信中内容和萧绍说的一般无二,行文落笔也是他姐姐惯用的,于是终于松了口气,在被子里放松下来。
这时,
他才注意到如今的处境。
戚晏背抵着萧绍,靠在他怀里,而萧绍比戚晏略高,下巴刚好抵在戚晏头顶,如此,形成了个半包围似的怀抱。
……很温暖,很舒服,但很不得体。
非常不得体!
戚晏一愣,脸颊火烧似的,耳后皮肤红的比发烧还要厉害,他微微挣扎,想要从这尴尬的境地里摆脱出来,萧绍却无声将人扣的更紧,他将戚晏按在怀里,微眯起眼睛凑近了些:“不对劲,你怎么怕成这样?()”
萧绍有系统任务,知道戚大娘子要出事,会留下绝笔书,可戚晏怎么知道?
他手里拿着绝笔书不假,但正常人的反应是先问谁写的,得知是亲人留下的遗书后再痛不欲生,哪有谁写的都不知道,上来就吐血的?况且萧绍一笔狂草龙飞凤舞,有吞山饮月之豪气,和戚大娘子娟秀飘逸的字体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戚晏这都能认错,只能说明他早有预感姐姐要出事。
可他怎么能预料?
萧绍是重生的,尚不知道这些事情,而戚晏久在刑狱,刚放出来就被萧绍挑走了,与外界全然断了联系,他是如何知道的?
萧绍:你知道你姐姐要出事,你怎么知道的?△[(()”
“……”
萧绍力气不小,被他扣着,戚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眼睁睁半躺在萧绍怀里,他想抬头去看,也看不见萧绍的眼睛,只能看见对方线条凌厉漂亮的颚骨,于是忍气吞声,垂眸不说话了。
萧绍挑眉:“主子问话,你就这个反应?戚小探花,我府上的刑狱可不比东厂差上多少,信不信我将你丢进去,半个时辰就能撬开你的嘴?”
他怎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客气,连人带被子牢牢抱着,半点不松,他身上温度滚烫,戚晏后背都出了层薄汗。
“……”
萧绍呵了声,挑眉道:“真不说?行,看我们谁能耗过谁。”
戚晏:“……”
以萧绍的脾气,戚晏不给他满意的答案,他真的会一直耗着,可戚晏微微抿唇,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萧绍:“行吧,我今儿去见了你姐姐和幼妹,给他们寻了个住处,本来想明儿带你去看看,可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想去看的。”
说罢,他将被子卷连戚晏丢到床上,施施然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状似要走。
“诶,别!”戚晏匆忙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裤子。
他还被被子束着躺在床上,只挣扎出了一只手,半趴着直起个身子,汗水淋湿的长发披散下来,配上苍白的肤色,鸦羽似的眉,以及病中两颊飞起的绯红,明明是清淡平和的长相,可萧绍瞧着,和海里爬起来的艳鬼似的。
戚晏低垂着眸子不看萧绍,踌躇片刻,才道:“我梦见的。”
萧绍:“梦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