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间的流水声哗哗作响,厨房里的饭香又重新散开,谭溪月把菜热好摆上桌,炉子上坐着的锅也开了,她端来盖帘上的饺子,挨个下到锅里,拿勺子抄着锅底搅拌一下,等水开的间隙,她去到洗衣房,把他行李包里的衣服都拿出来,先一一掏干净衣兜和裤兜,刚要往洗衣机里放,突然听到院门外的胡同里传来一阵摩托声,那个摩托的声响好像是她哥的那辆。
谭溪川看到院里的灯是亮着的,敲响了大门,谭溪月小跑着过去开门,看到门外确实是谭溪川,有些惊讶,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哥,你怎么来了?”
谭溪川问,“妹夫哥回来了吗?”
谭溪月道,“刚回来。”
谭溪川拍拍身上的雪,笑着说,“下这么大雪,老太太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
谭溪月心头一涩,她尽量说得详细,“他挺好的,现在在洗澡,什么事儿都没有,路上也都挺顺利,车也全都拉回来了。”
谭溪川也放下心来,“那就好。”
谭溪月看他脸都冻红了,“哥,你先进来屋里暖和会儿。”
谭溪川摆手,“不进去了,我也就回了,”他将车把上的袋子拿下来,递给谭溪月,“鞭炮和烟花,老太太怕万一妹夫哥还没回来,让我在你们院里放上几鞭,既然妹夫哥回来了,就让他放吧。”
他们这儿的习俗,不管是阳历年还是春节,午夜的零点到来时,都要在自家院里放上几鞭炮,驱邪保平安迎新岁。
就连这种事儿老太太都替她记挂着,谭溪月心里酸涩更多,她接过袋子,努力对谭溪川笑笑。
谭溪川也笑,“明天你可带着妹夫哥家去哈,妹夫哥这次出去这么久,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早嘀咕几百遍了,明天让她见到人,她也好放心。”
谭溪月点头,“知道了。”
谭溪川忍不住望天感叹,“我怎么觉得妹夫哥在咱老太太心里的位置稳步直升,没准儿过一阵子,我这个亲儿子都排后面去了,你说我这命可真是苦,亲儿子都比不过外来女婿。行了,我得走了,早回去早点儿让老太太知道她亲女婿平安的消息,要是回晚了,没准还得挨她一顿呲哒,你也赶紧锁门回屋吧,这大冷天的。”
谭溪月知道他话说得没个正经,实际是在逗她开心,她冲着他已经拐弯骑出去的背影喊,“路滑,哥你小心点儿骑车。”
谭溪川冲她潇洒地挥挥手,一溜烟已经没影了。
谭溪月站在原地抹了两下眼角,然后关上大门上了锁。
陆峥从屋里出来,看她。
谭溪月先踮脚摸了摸他的头发已经吹干了,才把手里的袋子塞给他,“我哥来了一趟,你丈母娘给你拿来的鞭炮和烟花,让你放。”
陆峥低头想看她的眼睛,谭溪月想到什么,猛地推开他,往厨房里跑去,她的饺子还在锅里煮着呢。
好在饺子都没有煮破,圆滚滚的饺子出锅了,院子里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墙上的钟表指向零点,新的一年就这样来到了。
谭溪月看着院子里的人,神色有些怔忪,去年的今天,她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睁眼到天明,绝望的迷茫里,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前路在哪儿,当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年的这个冬天会是这样的光景。
陆峥转头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隔着窗户撞上,谭溪月对他慢慢弯下眼睛,陆峥眼里也扬出笑。
他又试着张了张嘴,还是不行,不过这次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失望,正如她所说,他能叫出来一次,就肯定能叫出来第二次。
那位老中医给他的医嘱也是,慢慢来,不能急。
两个人吃完饭,已是深夜的凌晨,谭溪月盘腿坐在床上,等着他给她解释。
陆峥的确是出了车祸。
他当时刚从医院出来,那边的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和其他医院是一样的,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他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是正好办事情走到,就想顺路看一看。
他三岁的时候在火灾现场被木头砸中了头,送医太晚耽误了治疗,声带受损,脑部神经也受损,当时医生就说没有治愈的可能,这么多年过去,应该也很难有什么奇迹会发生。
他在路边等易然开车过来,看到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儿跟个小火箭一样闷着头往马路中央跑,他上前把他给拽了回来,却被迎面开来的车给撞到了,不严重,就是个脑震荡,他醒来时病房里围满了人,都是那位小朋友的家里人,一屋子的中医,那位小朋友出生在中医世家,爷爷是一位很有名的老中医,就连那些海外的华侨们都会慕名找他来看病。
那位老中医手里拿着他的病例,抹着眼泪说一定要把他孙子的这位救命恩人给治好。
陆峥还真没看过中医,更没试过针灸,他之前看过的每一个医生对他说的都是没治愈的可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能治好。
他没有在信中跟她说这件事,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要还是不行,提前跟她说了,也不过是空欢喜。
谭溪月看着他在小黑板上写下的话,怔了半晌,他肯定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失望,所以对那位老中医的话也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应该压根儿就不信他能被治好。
她眼眶红红的,抬头看向他,“好吧,我原谅你不提前在信里跟我提这件事了。”
陆峥放下笔,走回床边,谭溪月伸出脚,抵在他腰上,不许他再靠近,“但我还没原谅你瞒着我车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