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柜都搭起来了,还有小夜灯……这家的丈夫好细心啊。”
人们会被新东西吸引,不再有人关注他。任君尧就在那种强烈的、被遗忘的感觉中想到了他该问的问题。
“你真是买了很多东西过来。不过白唯,这些东西是你要的吗?”
他笑着看向白唯。
任君尧当然清楚白唯的性格,这个压抑的优等生只会觉得眼前的一切繁杂又愚蠢,而且白唯其实很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会把厌倦和面无表情表现得直截了当。
可白唯看着卢森,心想卢森是怪物……他能买康乃馨而不是菊花,他能买轮椅而不是摇摇车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卢森是他的家庭成员。这不一样,白唯不会让自己的家庭成员在外面丢面子(尽管丢命是可以的)。
“谢谢。”白唯对卢森说,“你拿来的东西都很有用。”
任君尧:?
他眼看着卢森把金属盖子揭开,自己盛了汤过来给白唯喝。任君尧当然不会放任自己成为场景中的电灯泡。他理了下鬓角,对白唯笑笑道:“学弟,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慢走。”白唯说。
卢森还在给白唯喂吃的。任君尧走在走廊的人群里,听着外面的羡慕声和好奇的私语。他越走越快,大步流星,在旁人看不见他的拐角里直把衣角也掀起来。
就在这时,他在难看的脸色里蓦然想起一件事。
——从头到尾,卢森都没问过他是谁。
白唯其实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对于卢森这个“人”来说,问和不问都是正常的。又或者在一个怪物的身上寻求一种逻辑性本身就是一种失误……他在喝下汤的同时,有些头皮发麻地习惯了被外面的人围观的感觉。
这至少让人感觉安全,比和卢森独处一室好多了。
卢森给他喂完饭就开始打扫卫生。这又让白唯觉得极度诧异。他瞪着在卖力打扫的卢森,甚至有点怀疑卢森又换人了。
夜幕降临,围观的人群也走了。白唯本以为卢森会离开,可他发现,卢森竟然躺在了旁边的小床上。
那张小床是医院自带的、给陪床的家人睡的。它小而窄,对于一般的女性来说要睡下都有些费劲,更何况是卢森。
白唯看着卢森带来的人在病房里装这个、装那个,活生生把病房装成了城堡里的豪华房间。卢森带来的人没有动那张小床,所以白唯自然地觉得卢森不会在房间里留下。
可他现在看起来是要睡下……白唯说:“你打算今晚睡在这里?”
卢森立刻回头:“对,我觉得护士总不会比我照顾得更好。”
“这张床……你怎么没买替换的床?”白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是在鼓励你乱买东西的行为……”
白唯说完又觉得自己后一句话很没必要。卢森既然是怪物,那他当然是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杀人、想取心、哪怕想钻进镜子里和对着镜子剃胡须的院长来个贴面舞都是他的自由。没人会说一只鬼不能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也没有人会要求一只鬼不要拉灭电灯而是去吹灭蜡烛。所以卢森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解释。
所以白唯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点痛苦。他发现自己刚才下意识地要说卢森买这些东西很浪费,而且很不会读医院的空气。
就像他要管他一样。
“哦,我觉得这没必要。”卢森往小床上一躺。他大半条腿都悬在空中,看起来像坐人体跷跷板一样滑稽。
没必要?也许怪物就是喜欢这么睡着,也许怪物会在他睡着后偷偷变形,以适应这张小床。白唯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但就是没办法想到,或许卢森只是在那三小时里想到了无数白唯需要的东西,而忘记了自己要睡一个小床。
白唯让自己不要想这些奇怪的东西。睡在他身边的卢森是一只他住院了也摆脱不了的怪物。他难以忽视卢森的存在感,这让他浑身紧绷,即使已经是黑夜也无法入眠。
白唯在被子里磨蹭了一会儿,最终说:“你还是回去睡吧。你睡在那张小床上,我想到这个,就睡不好。”
卢森说:“这张小床还是挺好的。在很久以前,我都没有床可以睡呢。”
“你一个富家公子,怎么会没有床可以睡……”白唯说到一半心里便警铃大作,他怕说破真相打破此刻的平衡,又改口道,“我听说很多留学生出国的第一个星期,都只能睡在地板上。”
呃,确实,地板也挺硬的。卢森同时因为说漏了嘴感到警戒。还好一无所知的白唯递出了台阶。
其实顺着台阶下就可以了。说出一句简单的话,他们依旧是富家公子卢森和名门望族白唯,就像白唯受伤之前的生活那样。但卢森发现,他很抗拒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