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间寻从地柜里搜刮了半箱零食,看他爸事必躬亲的模样,没忍住笑道:“你要是搞不懂这些就去找我哥问,他手工活比我厉害,我昨天还看到他折了一盒子的蝴蝶。”
他这话就随口一说,掂了掂零食差不多了,正要走,却没想到程父听到后立马放下乐高,沉着脸严肃地问他:“你动那些蝴蝶了?”
程间寻被他凝重的神情看得后背发毛,立马实话实说:“我没动,我就打开看了眼。”
“你别乱动你哥的东西,听见没。”
程间寻站定脚步,直觉这中间有什么事,欲言又止了片刻,打探着问道:“爸,那些蝴蝶是不是跟我哥爸妈有关?”
空旷的大厅针落可闻,程父朝楼梯的方向看去,见没人下来才让他坐回来,避重就轻地低声道:“里面的纸蝴蝶是杨姐以前折来哄你哥玩的。”
杨姐就是纪流的妈妈,杨妃文,嘉林大学曾经最年级的心理学教授。
程父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像是恨不得永远不提起这些事。
“老纪跟杨姐出事后,我们整理他们遗物的时候在杨姐办公室抽屉里看见的纸蝴蝶。我当时本来不想带回来的,但你们赵局偏要拿,说是好歹给你哥留个念想。”
空气中隐隐一阵叹息,紧接着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
“你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413奸杀案的卷宗只记录了受害者的事,关于那次行动牺牲的警察,笔墨却只有寥寥几行。
真是讽刺。
程父不愿多说,也不想讲给他们这些小辈平添伤感,话落就没再继续,只是叮嘱程间寻别去乱翻。
程父不缺钱不缺时间,退休后的生活一直过得有滋有味,程间寻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落寞的神情,里面是对战友的缅怀,或许也是对往日逝去时光的向往。
程间寻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回房间的路上,心里一直堵得慌。
纪流来家里这么久,他从没见过他把对父母的念想摆在明面上。
小时候不懂事,他还当着纪流的面问他是不是个冷血动物,不然为什么爸妈都没了他还该吃吃该睡睡,一点反应没有。
纪流当时也没说话,只是平静淡然地看着他。
程间寻嘴快但心不坏,几乎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拉着纪流就道歉。纪流当然不会为难他,甚至还在后面程父因为这事打他的时候上前帮他开脱。
程间寻起初以为那会儿的纪流还小不懂事,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但现在回想起来,他经常性的失眠、抽屉里的相框……其实有很多他从没关注过的蛛丝马迹——
纪流只是不想别人跟自己一起分担痛苦,免得大家都不好受罢了。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也没注意自己洗澡前放在床上的饮料,一屁股坐下去,毫无意外撞洒了瓶子,浅色的被单顷刻被浸透,蔓延了半床的水渍,连带被子都没法盖。
楼下的几间客房因为常年没人住,床上用品也没准备。
程间寻从不管家里的事,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备用的床具。这个点阿姨也睡下了,他又实在不想睡沙发,只能拿上唯一能用的枕头去纪流房间借宿一晚。
浴室里水声潺潺,纪流这段时间太累,泡澡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身体在水里待久了有些脱力,他顶着还没完全恢复力气四肢推开门,正好跟进来的程间寻打了个照面。
经过这么一折腾,现在已经快凌晨了。纪流视线在他抱着的枕头上扫了一眼,有些意外:“怎么还没睡?”
“饮料洒床上了,你知道家里备用的床具放哪了吗?”
纪流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做香薰的陪衬正合适。晦暗的房间里他眼底的情绪不明显,半天,程间寻才见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今晚只能跟你睡了。”?
你想我跟他继续吗?
程间寻不跟他见外,没等纪流同意就往床上一躺,卷走他的被子趴着玩手机,顺便给他留了半张床的空位。
两米二的大床,传说中夫妻睡上去都得分居,躺两个男人绰绰有余。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纪流又从衣柜里拿了床厚点的被子给他,把空调设置成顶风,径自端着电脑靠在左半边写明早要上交的报告。
程间寻趴久了手肘发麻,转了个身躺得四仰八叉,偏头看向纪流亮着蓝光的笔记本,调亮了床头柜的柜灯。
纪流被光晃了一下,垂眸看他:“不睡吗?”
“关灯看屏幕伤眼睛。”程间寻朝他电脑扬扬下巴,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档都觉得头疼,“你是搞外勤的,又不是干文职,怎么还有那么多报告要写?”
这种东西亲力亲为干嘛,扔给实习生啊。
纪流头也没回地说:“没多少了,马上就好。”
程间寻放下手机,解开睡衣扣子,侧身支着脑袋猛地吸了一口被子上纪流的味道,长叹着感慨一声:“今天还是第一次。”
“嗯?”纪流没听清,“什么第一次?”
“我说,我高中之前,不是跟你睡就是跟叶涸睡,今天还是长大工作后第一次跟你睡一张床。”
纪流手指不停敲击键盘,闻言只清淡“嗯”了声,拍拍两人中间的空隙让他躺好:“你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
“真的假的?”程间寻把枕头对折靠了上去,“你连洗澡都不让我看,还能同意我跟你一起睡?”
纪流投给他一个非常无语的眼神:“这两件事能混为一谈吗?”
“为什么不能?你洗澡不穿衣服,我睡觉也不穿衣服。”程间寻用胳膊肘拐他一下,“我喜欢裸睡,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