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身,流水般的长发垂落在躺在床上的少年的身侧,纤盈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他闭拢着的眼睫,一寸寸往下划,仿佛在以指尖描画他干净的眉眼。
这个反派少年还陷在沉睡之中。这是因为她悄悄在他的睡穴上扎了针,足够让他沉睡上很久很久,一直沉睡到这个故事的大结局。
清晨雪停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太史令宣称禁苑有白鹿出没,是为祥瑞吉兆,请天子御驾随北司宦官前往观看。
这件事预兆着大结局的到来。
喜欢看剧透的云渺,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天子将在前往禁苑之时被北司宦官劫持,六千金吾卫与羽林军发生彻夜的激战,那一日死了很多人,血染红了汉白玉阶。
这一日是仲冬的结束、季冬的伊始。一切的故事都结束在冬天,此后再也没有春天了。
可是云渺舍不得。她还想要很多很多个春天。
“谢止渊。”
她靠在他的耳边喊。
她喜欢这么喊他的名字。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喊他,喊他的名字就好像她占有了他。
“你还记得很久以前你欠我一个约定吗?”
她低下头,亲了亲他闭拢着的眼睫,“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得像是很多年前。我们下过一场博戏,你输给了我一个约定。”
那个秋日的傍晚他们在一场船宴上,对坐着下棋,水面上倒映着流火般的烛光和他们对坐的影子。
她甚至连那一天风里的气味和赌局的形势都记起来了,她掷出的骰子每一枚都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她有很多很多的好运气。
她亲一亲他的眼睫,再亲一亲他的嘴唇,就好像要把自己的好运气分给他一点点。
“谢止渊,现在我要用掉那个约定了”
“活下去。”她轻声t说。
云渺已经决定好了。她要把这个反派少年关起来、锁起来、藏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要被命运找到。她不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也许会受到系统的惩罚,也许会导致剧情线错乱。
但是没关系,所有的惩罚都落给她好了,这是她自私的愿望付出的代价。
这是她唯一一点私心。她喜欢一个人,要把他藏起来。她就像偷藏了糖果的坏孩子,躲在秘密的地方害怕被惩罚,可是心里却很欢喜,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糖果。
其实还是有点难过吧?因为她还是有点想家了。
不知道做完这件违逆系统的事以后,她还有没有可能回家。
在谢止渊面前她撒谎了。昨天夜里在他渐渐睡着的时候,她告诉他说她要回家了,很快就会回来找他。以前每次她撒谎都会被他发现,可是这一次他只是很安静地低垂着眸。
原来她也可以在他眼前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云渺披衣起身,推开门,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少年,转过头,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看了会儿雪。她披的是他的外袍,他的外袍里有很好闻的干净气味,她闻着这样的气味就会觉得安定和平静。
漫天漫地的雪花里,仿佛有天籁的声音从云上传来,微微亮亮,清清寂寂。
紧接着,她怔了一下,眼睫眨动。
漫天飘落的雪下,那个少年披着件氅衣推门出来,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宽大又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她的双手腕按进去,微凉的清冽如雪的气息包裹住她,就好像把她整个人完全地锁进了自己怀里。
“阿渺”
背后的少年埋在她颈间的声音如同梦呓般的呢喃,“好喜欢这样,好想要把你锁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喜欢我,好不好?”
“你怎么会醒过来”云渺挣扎了一下,被他紧紧扣住手腕,打横抱起来往回走。
她挣扎着抓起银针要去扎他的穴道,他揉捏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死死按在怀里,任凭她一针一针地扎下去,却没有任何反应。以这个少年的能力,在他意识到的情况下,绝不可能被她封住穴道。
打开又合拢的裙裾像是重瓣的木槿花,云渺被谢止渊抱着轻轻放到床上,一路上都是散落的银针,踩过去仿佛踩着遍地流银般的光。
“谢止渊!你放开我!”
银针已经全部用完了,她想要抓装在手腕上的袖箭,被他攥住双手腕往上抬,扣在头顶上方。他咬着一根扯下来的发带,一圈圈地缠在她的双手腕上,把她绑在床上,散开来的衣袂铺开一床。
“阿渺,不要忘记了,我是个自私的坏蛋。”面前的少年捏住她下巴,低下头亲吻她的唇瓣,“很早以前就说过,约定在我这里等同废纸。”
衣袂在挣扎中变得凌乱,散乱的青丝洒落了满床。缠着止血带的伤口早就再次崩裂了,血珠滴落在扯开的洁白衣襟底下,像是千重万瓣的鲜红的花。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锁骨,那里也绽放着一朵花。她认得这朵花,同样昳丽地绽放在他心口上的花,极致浓烈的颜色里,浓郁到近乎失色般的流光溢彩,是只会盛开在地狱彼岸的花。
花语是不顾一切的爱。
也是死生不复相见。
“谢止渊”
被亲吻着的云渺在混乱之中半睁着眼,渐渐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他知道了。
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个话本子的事情,知道了他会死在故事的大结局,而她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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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前,青莲洛氏御史中丞府前,洛黎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看见身披氅衣的三皇子倚在门边,像是在经过这里时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