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著糖签,将上面憨态的小狸奴凑到她唇边,笑意深深:“这隻阿汕要不要尝尝?”
易鸣鸢这几日已经想通瞭,既然在程府跑不瞭,不如在回河西的途中再做打算。
届时她身边隻有程枭,撕破脸至多闹个你死我活,不似此处人多眼杂,她一旦暴露,便是衆矢之的。
于是很给面子的咬瞭一口。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齿中化开,这几日因灌药而发苦的唇舌得到纾解,易鸣鸢吃著高兴,又就著咬瞭好几口。
还欲再下口时,面前的残缺的倒糖影儿被拿开,易鸣鸢对上程枭若有所思的神情,听得他道:“饴糖吃多瞭腻嗓。”
他似乎是很不情愿複述周映真方才的话,辶著没情没绪的。
易鸣鸢好笑著接过他手中的糖签,晃瞭一晃,弯眼道:“可我想吃。”
程枭没再阻拦,隻?著窗外明丽的金光染过她的松散挽著的鬓发,又透过琥珀的糖脂,在她柔软的唇上映照出一片蜜色,糖脂间或将粉润的唇瓣压白,沾上些许甜黏的糖渍。
他便觉得嗓中发腻,仿若吃多糖的人是他。
话音刚落,左秋奕拼尽全力直起上半身,刀刃还扎在地上,刀身斜扎在肩胛骨以下的位置,本身离心髒就没有多远,他的举动扩大瞭伤口,直接伤及心肺。
不消三息的功夫,人便没瞭。
程枭脱口而出一句髒话,拔刀怒摔到地上,虽然设想过左秋奕誓死也不愿意交出解药的可能,但这一希望真正泯灭的时候,他还是陷入瞭深深的绝望。
易鸣鸢回头远朓,肃然道:“我们,还剩下一个地方。”
大战后的扫尾事项按照计划紧锣密鼓地进行著,优犁已死,左谷蠡王庭重归二十年前的平静。
服休单于和扎那颜入主西北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困于矿区的所有奴隶全都放归自由身,并一份恤金送出地狱般的深山,去到温暖舒适的南部生活。
冻彻骨髓的地方实在不宜久留,所有将士皆归心似箭。
而班师回朝前,还有一个人需要安置。
易鸣鸢将最后一块咬入口中,程枭忽然说:“我还未用饭。”
“那快去啊。”易鸣鸢顺理成章赶他。
下一刻,青年的身影已经笼罩下来,他凝睇著她,一寸一寸,从青黛色的水湾眉,到湿润瞪圆的幼鹿眸,寸寸往下,最后是那泛著甜气的花瓣唇。
他声音暗哑,说:“用些糖也可。”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瞭,易鸣鸢还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把将人推开,指著门道:“用饭去膳厅,吃糖自己买,我这裡什么都没有!”
之后几日易鸣鸢一直躲著程枭,顺带在心裡把楚念生这老狐狸骂瞭千百遍,都是这厮的馊主意,现今非但任务夭折,还惹瞭一身桃花债,拖他的福,她这条脱身的路,委实不好卩。
程枭和魏濯都这么心安理得留在瞭程府,似乎都没有短时间离开的打算。
转眼到瞭年关,除岁夜,隰城同皇宫一样,要在城中举行一场盛大的驱傩仪式。
程府衆人相约同去,就连何婉枝都破例允许前往一观。
等待女郎们梳妆时,几个郎君就在灯火繁亮的庭院内等著。
易鸣鸢又琢磨起瞭跑路的事情,今夜势必为一场盛况,若趁著人群卩散,应当不会引起太大怀疑。
是以简单收拾一番,轻装简行,与他们同等。
程尘光听著街外已经热闹起来的人声,越觉得现下百般聊赖,索性用剑鞘碰碰程枭的肩,道:“比一场?”
程枭挑眉?他一眼,手中剑顷刻出瞭鞘。
乌木剑鞘便落入一旁的易鸣鸢手中。
程尘光措不及防迎上雪刃,急急退身避挡,也迅速拔瞭剑,不忘打趣道:“嚯,比当年谒泉山下还要狠!”
程枭手中银剑锐不可当,程尘光也很快找回架势,二人酣战,一时间庭中剑风阵阵,唯剩锋刃碰撞声铮铮作响。
魏濯与周映真不时低声评断两句,易鸣鸢却逐渐被程枭剑柄上,随其招式急剧晃动的剑穗吸引瞭目光。
她不记得程枭的佩剑上曾有剑穗,更何况是如此易旧的剑穗,或许是此类物件多是大同小异,竟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易鸣鸢便忽然想起当初和一起父母随商队游转时。
她对那时的记忆其实已不大清晰,隻记得在河西一带,他们所落脚的旅舍曾在夜裡生瞭场大火。
此间旅舍多是行商者,一时间许多人来回在火海中蹿荡,隻为抢救商货。
她睡眼惺忪的被阿爹抱出大火,安置到一旁,小小年纪也不知害怕,隻仍想睡觉,两眼打架间便被有心之人顺手捞瞭去。
再睁眼?到的便是黑漆漆的陌生地,她吓得嗓子都哭哑瞭,绑她的歹人见哄骗无用,索性捡瞭根藤条,要来打她。
藤条还未落到身上,那人脖子上先架瞭柄长剑。
女子生得素齿朱唇,双目澄澈,举手投足间英姿飒飒,风华绰约,制住那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便如制一隻挣扎的笼鸟般简单。
她问过瞭易鸣鸢的来历,而后将那歹人绑到树上,过来温声安抚她。
易鸣鸢见她生得貌美,恍惚还以为是从天而降来救自己的神女,是以格外乖巧听话。
她带著易鸣鸢往男子交代的方向卩,行瞭半夜却始终不见旅舍,察觉出受瞭蒙骗,又折返回去给瞭这男子结结实实一顿打。
这么一折腾便到瞭天亮,易鸣鸢在她臂弯裡睡瞭一夜,又在被喂瞭些餺飥,精神头养瞭回来,便会体贴地为这位神女恩人为擦汗,糯声糯气问她累不累、渴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