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跟十二弟弟睁著圆目,失去神情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差不多大。
她一想到那个瞬间,还是呼吸重瞭几分,每每午夜梦回,都恨不得戳那虚无却催人手足相残,名为权力的东西一万刀。
对面程枭张瞭张口,刚想说没事,她贵为公主跟自己同席而坐已经是纡尊降贵瞭,就隔著不断升起的热气看见易鸣鸢湿润的眼中氤氲的雾气,要掉不掉的挂在眼眶下。
一时愣在当场。
程枭局蹐不安地用指腹摩挲白瓷花口碗的碗沿,逼使自己去想如果易鸣鸢生来是个男子,必如同朝阳东升迤逦灼目,托生成为女子,却也是遮盖不瞭的朗月之辉璀璨光华。
他不善于同女子交流,在学堂时夫子有一个小女儿,常来给父亲送吃食点心,过瞭约莫两年,不知怎的就不再来瞭,夫子隻说小女儿送的烦瞭,不太乐意出门。
后来又几年过去,年岁渐长的同窗们不时便拿自己开玩笑,他才反应过来一副皮囊带给他的困扰。
凑上来与他说话的女子无不是或扭捏或掬著一张笑脸,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流泪。
程枭两手捧起碗,把微凉的粉羹三下五除二的喝下,方冷静下来,认真对易鸣鸢说道:“不必道歉,隻要公主一日不变对百姓的赤诚之心,程某就一日站在公主这边。”
易鸣鸢听完很高兴,拿著勺子抬头对著程枭笑得灿烂,心腹大事解决瞭一个,她心裡的石头放下瞭不少,有探花郎为她所用,日后的完满几乎已经达成瞭一半。
程枭的指腹住著碗璧用力到泛白,手心发湿,他想这摊子以前怎么没发现过,粉羹味道真是不错,香软甜糯,老师傅手艺极好,似有独傢秘方,日后同窗温书回来晚瞭也可以过来吃些垫垫肚子。
他面上话很少,心裡的碎碎念却装满瞭一大箩筐,多的吓人。
以忽略内心深处那点微不可察的鲁莽生涩。
“东西吃得也差不多瞭,时辰晚得厉害,早点回去休息吧,过几日我会派人来接你换个地方住,这几日就专心备考,以程郎的文采,一定榜上留名。”
易鸣鸢说著就要从荷包裡拿些钱给店傢,边说边站起身,但左右翻找瞭一会,荷包却没有出现的意思。
她这才想起来,出门接人的时候没想到会横生这枝条,闹出这样一番事情,所以穿得简单,身上除瞭一贯带著的玉佩,连首饰钗环都没戴。
“我来吧,”程枭就坐在易鸣鸢对面,自然看出瞭她行为中蕴含的尴尬意味,直接把钱给瞭,“没有让姑娘傢付钱的道理。”从腰带中取出一小块银锭,放在瞭桌子上。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把易鸣鸢的窘况化解瞭。
“多谢。”话音刚落,就看到梧枝在巷子另外一边探头探脑的,怕是已经等急瞭。
于是易鸣鸢和程枭点头示意,“期待小郎君早日登科,我们就此别过。”
程枭看著他出生至今快二十年内最让自己感到不同凡响的女子远远走去,望著易鸣鸢腰间随著步伐时隐时现的玉佩不可避免的出神。
程枭的眼中映著易鸣鸢的倒影,说不鸢是欣赏多还是敬服多。
与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殿下在夜半三更同席吃民间的粗糙吃食,大概说出去都没有人信,会笑他做梦做糊涂瞭吧。
走出支著单薄小摊的巷子,马车和马车中的人已经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不见,程母看到程枭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
“儿子……”
她亲眼看著程枭跟著易鸣鸢走瞭,又被那个女使拉著坐在马车中,马车中暖和舒适,她却如坐针毡,做母亲的除瞭忧心自己的孩子,还能怕些什么呢?
隻要程枭有一丝出危险的可能,她就无颜面对在九泉之下的程父。
梧枝声音又轻又坚定,对著程母安慰道:“我们傢主子是个好人,不会对令郎做什么的,且耐心等待一盏茶的时间吧。”
比起长篇大论的解释和诉说,这样简单的话语更能让程母冷静下来,她就这样强迫自己安静的坐著,直到程枭全须全尾的出现。
程枭走到程母的身边,安抚性的拍瞭拍她的手,带著她一步步走回到那个二进的四合院,絮絮叨叨的说著话,在呜咽呼号的风中听不分明。
一路马车摇摇晃晃的催人睡眠,易鸣鸢勉强撑著虚浮的步伐,总算在四更前回到瞭公主府,箭步冲向自己柔软的大床,脱瞭鞋履就往上趴。
“你也早些去睡,叫秋瑰给我倒杯豆蔻熟水[2],留她伺候更衣沐浴就行。”易鸣鸢闷闷的声音从拨步床中传来。
梧枝看著孩子气的公主笑出瞭声,今晚劝解那位郎君许是特别费神,闹到瞭这个时候才算完,久病初愈的身体约莫是累得狠瞭。
“秋瑰,”梧枝叫瞭耳房裡的女使,“热水可以备起来瞭。”
她拿瞭一杯豆蔻熟水泡到孔明碗中,使它微微变热些,免得喝下去再惹出肠胃不适,端到易鸣鸢床边。
考虑再三,还是说出瞭口:“公主,去岁的时候,宫中说过让您和京中勋爵子弟相看相看。”
就快要入睡的易鸣鸢正茫然若迷著,混沌间听到瞭后面一半话,“!”
她怎么忘瞭这件事!
易鸣鸢撩开帘子看著马车前奔跑的身影,颇有些无奈,这位将来的探花郎能把所有事情都算得那么尽,还未中第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犟呢?
还被自己给吓跑瞭。
“停!”不知道程枭是吃什么长大的,比兔子跑得都快,易鸣鸢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