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云的身体,健康,尊严,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自己当成伤害姜仪的工具,他的确成功让姜仪感到痛苦,可他没有自我——他原本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原本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是谁把他变成这样?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为什么要折磨你?”祈云终于舍得张开唇了。
他觉得听姜仪讲话,未尝不是一件好笑的事。这个人,就是能每一句话都说得轻而易举,不管什么,都可以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
——“我为什么要杀你?”
祈云笑出声。他又一次嗤笑,幅度有些大了,所以脊背都在抖:“姜仪,我不恨你。”
alpha没睡着,他翻了个身,头发压在脖子下,扯的有些疼,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想知道姜仪怎么想的了:“我不恨你。”
这份好奇甚至压过他无法再次入眠的烦躁和痛苦,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他看清了姜仪的姿势,但祈云不在意。他是真的不在意。
“我也不想死,姜仪。”祈云觉得有意思,他真的觉得有意思极了。有多久,他没有这样想笑过,原来看着曾经坐在云端的人跌落谷底,是这样的感受。
原来姜仪当初是这样的心情吗?可祈云笑不出来。他只觉得累,心累,头疼,还有困。或许也有讽刺,但那都不重要了:“你觉得我故意报复你,拿自己的命来吓唬你,因为我恨你,是吗?”
姜仪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了祈云的猜测。
太好猜了,原来姜仪的心思。
祈云说不上来的心情,那股塑料袋套住头的感觉又来了,他挣扎不掉,抗拒不了,所以只能接受。
“那只是一把刀而已。”祈云没表情了。
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下巴埋在枕头上,歪着头和姜仪的眼对视。除却一开始的惊诧,这会儿就只剩下解释的疲倦和麻木:“我说了,我没想死。你可以拿走,不让我看见。”
姜仪拔高音量,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反驳:“今天是刀,那明天呢!”
他眼睑因为泪流得太多而泛起肿,但他依旧努力睁开,仿佛这样,就能通过看清祈云的脸,从而得知他捉摸不透的心:“我根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带着的刀?祈云!”
姜仪想要握对方的手,跪着向前爬了两步,多么卑微,但祈云冷眼相对,生不出半点动摇。
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想,原来自己的曾经,也不过真的是一条狗。
“你太高估自己了。”他扯了下嘴角,感到肌肉紧绷,于是不再费力,又将唇边放了回去。他确实感到费解,只好顿了顿,喊:“姜仪。”
祈云问:“我有必要吗?”
因为你去死。
◇“因为我想。”
姜仪呆呆地昂着头,双唇嚅嗫了几下,颤抖着,吐不出一个字。
他被黑暗裹挟,被祈云简短话语里含着的,更多的含义击溃。
而祈云摇了下头,显然不觉得这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他不为姜仪所流露的痛苦感到爽快,更多的,是姜仪怎么会这样以为的不解。不过他足够聪明,也足够了解姜仪,所以很快,就回过神来。
不自知的反问才最让人感到刺痛,祈云觉得头发被压的疼了。他单手支着下颌,视线直直的,停在姜仪隐在黑暗里的脸。他拨弄开垂下来的碎发,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了:“啊,我知道了。”
alpha歪了下头,因此而弯下眼,说:“你觉得有必要,是不是?”
是了。姜仪怎么会和他一样,姜仪对祈云的爱和在乎是最自信的。就算跪在地上,就算泪流满面,也还是能这么理所应当地觉得,祈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好像在祈云的世界里,除了姜仪,就没有了别人。
他太理所应当了,所以让人生恨。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去死,”祈云还是那样平静的语调,但已经失去耐心,姜仪熟悉这种语气,这是他面对纠缠不休的客户时,会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态度。旁人看不出其中差别,但姜仪从来都知道:“我没那么幼稚。”
“你不是看到了吗?”他甚至于笑出来,全然不觉得自己说得话有什么问题,也不管自己的话会在姜仪的心里掀起怎样的哗然大波:“我的药。你刚刚出去,是想看我在吃什么药吗?”
姜仪被看得太透,以至于无所遁形。他指尖颤了颤,第一次发觉,原来祈云带着温度的视线是这样灼热的,他承受不住,所以避开眼眸,像个狼狈的小偷,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祈云倒没什么所谓,他原本也没想瞒着:“我想死的话,不会等到现在。也不会吃药。”
他坦诚地,撩起沉重的眼皮,毫不隐瞒地说着自己的内心,对着姜仪:“我吃药,就是因为我还不想死。姜仪。我要去死的话,不会等到现在。我应该会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不会当着你的面,不至于。”
“你也不用求我,是我在求你。”他松开托着头的手,手腕长时间撑着,肌肉有点酸疼。祈云似乎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可笑,但事实如此,他在姜仪面前,本来也就没什么尊严可言,本身已经轻贱了,也就没有一点和很多的区别了:“我求你,因为我离不开你,离开你我就会死。”
“我不是恨你,是我爱你。没有你我就活不了,姜仪。”祈云闭了下眼,干脆坐起身,手掌撑着床铺,锁骨因此而绷起,露在空气中。
姜仪这才发觉,祈云居然已经这样瘦。他匆忙错开视线,不敢再盯下去,脑子也停止运转了,他想,这或许又是一场梦境。而就算在梦里,祈云也有多久,没有说过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