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战火烧到了南宣的土地。
“当时,烬冶七岁。”
南宣自然不是风霖的对手。
风霖当时气势正盛,南宣几乎是被按着头打。
短短一月,国都覆灭,风霖人冲破了宫门,烧起了那场整整十三天的大火。
“那就是一群穷凶极恶的野蛮人,看到是个活的,提刀就砍,提剑就刺,兴致上来了,不给个痛快,一刀刀地折磨着,听濒死之人的惨叫声取乐。”
“烬冶逃了出去,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他没死,但也和死了没两样。他的兄弟姐妹全都在他眼前被屠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奶娘和侍从为了保护他被当场劈成两截,还要受那些畜生的侮辱。”
“南宣国的君王,也就是烬冶的父亲,被那风霖首领挖眼拔舌,切断四肢,活活虐待致死。死后,将他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暴晒,被野鸟啄食,风干成枯骨。”
“王后自然也逃不过,受到了一样的折磨,两颗头颅挂在城门上,当时仅有七岁的烬冶看到这场景几乎是要疯了,谁能受得了。”
“宫外的情景比宫里好不了多少。”
“我的家乡,我的村子也没能逃过。”
江如良说到这里,牙关紧咬,额头上爆出了凸起的青筋。嗓音沙哑低沉,声声泣血:“我的爹娘,兄弟,我的妻子,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都被那些畜生虐杀致死。”
阿雁立即就猜到他脸上伤疤的由来。
“你知道被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被虐待,自己却连动也动不了,眼泪活着血和土,黏在脸上的滋味吗?”
“我被迎面砍了一刀,奇迹生还,昏迷醒来之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一家七口,我那成了型的孩子被活生生从我妻子肚里剖出来,七颗头颅,血淋淋地插在栅栏之上!!”
阿雁听到这里,脸色煞白,这样的经历,已经超出了常人能接受的范围。爷爷的死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十足的打击了,当时的江如良究竟是什么感受他不敢猜测,反正,生不如死可能都不能囊括他的心情。
他是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可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于是只能默默闭着嘴,安静听他的陈述。
“就是那时候,我遇到了烬冶,和一帮拥有同样遭遇的残存南宣国人。”
“国亡了,当时的我们没有能力反击,只得四处逃窜,避人耳目。只待抓住机会,卷土重来,为所有死去的南宣国人和我们的家人报仇!”
“一个亡国皇子,和我们这些残兵败将,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集结兵马,那风霖君主因为暴行早已不得人心,最后,我们等来了最佳的时机。”他们打赢了。阿雁想。
那是烬冶的复国战争,彼时,他十六岁。
牺牲了无数兄弟和战士,他们才获得了等候多年的胜仗,烬冶登基,南宣国终于重见天日。
风霖战败亡国,那君主见势不妙乔装驾马逃离,烬冶他们一路追踪,最后在一处极为偏僻的郊村山崖下发现了坠亡的仇敌。
同行的还有他的王后,女人在下,腰椎断裂满脸的血,男人躺在女人身上,摔断了脖子。从二人死状姿势来看,大概是坠崖时,男人将女人当垫背,谁知山崖太高,瘦弱的女人也挡不住大块头的他,男人一脖子摔在了石头上,当场死亡。
到死都是个畜生。
“我们把他剁碎喂了狗,我只嫌他死得太轻松。”
亲眼目睹自己家人受难,靠着仇恨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一心想着手刃仇敌,结果就在即将大仇得报时,凶手却轻飘飘的死了。
自烬冶登基之后,已有十三余载,他一门心思扑在国事上,只为让南宣国尽快恢复生机,因此纳妃的事情一搁再搁,如今他已至而立之年,后宫仍旧空置,更无子嗣,历代帝王中这还是头一遭。
他谁的话都不听,催了这么些年,一直拖着。
“他居然肯带人进宫,不管是不是因为同情,我想你在他眼里,应该是有一些与众不同吧。”
江如良丢下这番石破天惊的话之后就潇洒走人,留阿雁独自风中凌乱。与众不同……
入夜,烬冶过来,检查了他给阿雁留下的字帖,见他完成得不错,满意地点点头。
“只是字难看了些,慢慢练。”
阿雁在他的监督下重新写,他的目光太强烈,阿雁紧张,手一哆嗦,下笔歪了,在纸上留下一块墨斑。
身边袭来暖意,他用余光发现烬冶坐在了他的旁边,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带他纠正错误的笔画。
阿雁僵成一块铁板,视线落在他和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烬冶的手比他大,牢牢地包裹住他,滚烫的掌温炖煮着他的骨头,他掌心冒出了细汗。
眼珠子偷摸摸地去瞄身边的人。
他看到烬冶专注的眼神,高挺的鼻梁,视线不受控制慢慢滑下,黏在他的嘴唇上。
那形状饱满弧形优美的两瓣绯红瞬间攫取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阿雁移不开目光,呼吸都急了些。与众不同。会吗?
果真如江哥所说……自己在他心里,会有那么一点不同的分量吗?
“哥哥,”阿雁舔了舔嘴唇,低声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给他衣服穿,给他地方住,还教他读书写字,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明明他只是个骗人的小乞丐。
“我……”这个问题明明很简单,却像是问住了他。他停了停,似乎在犹豫措辞。
阿雁问:“是看我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