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的婚仪如一阵焰火,瞬间的徇烂过后,朱肃的生活便再度恢复了平静。与朱标开府后便居住在宫外不同,朱樉成婚开府之后,依然需要入宫在大本堂就学。按老朱的话说,朱樉学业未成,连本论语都背不全乎,也好意思说自己上过学?
只有朱肃和朱棣知道,老朱这是依然挂念着朱肃说过的事,不把朱樉的臭脾气捋直溜了,他是不会让朱樉出宫就府的。
老朱已将明史听了个七七八八,自觉大有所悟。早已知道朝堂上诸多大臣的结局,他处理起朝政来愈加得心应手。可越得心应手,便越觉一代之力难以扭转乾坤。如今大明万事顺遂,每日折子皆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反而越加焦躁不堪。
整个大明就如同一只正在默默养伤的猛虎,只要养好伤势立刻便能声震四野。只是老朱不止嫌这伤好的太慢,他还嫌当一只猛虎不够威风。
他想让大明当那翱翔九天的巨龙。
不用给老朱说书,朱肃的宫中生活终于收获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闲适。只是朱樉等人仍旧要在大本堂读书,就他一人在宫里整日晃荡,渐渐也变得无聊起来。有时看着御花园里新栽种下的那一丛丛新柳随风轻晃,朱肃会忍不住问自己:自己真的向往当一个闲王吗?
把心头压着的那段沉重的历史,都告诉了老朱,照理来说,改变悲惨未来的责任也应该转移到老朱身上了。他是皇帝啊,这份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的重责大任,他不扛,谁来扛?谁又能扛?
可为何,自己的心中,依旧有那种时不我待、蠢蠢欲动的鼓动感?
每逢休沐的时候朱樉几人已习惯了聚在朱肃这里。朱肃的脑海里总有比外头的话本更有趣一万倍的故事,就连朱棡也不再问朱肃脑子里的东西是从哪来了。只是偶尔会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望着朱肃,朱肃知道,他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自己告诉他。
可老朱和马皇后认为上次出事,是因为他守密不严惊动了地府鬼神。要他决不能再将此事再向任何人透露半句了,同胞兄弟也不行。
朱肃只能承受着朱棡如同道德拷问般的眼神煎熬。
「二哥,你新婚燕尔,休沐的时候和我们凑在一起做什么?不用陪二嫂吗?」朱棣一边读着一本《春秋》,一边问朱樉道。自从听了朱肃说那《三国》,这厮就日日春秋不离手,偶尔还捋一把并不存在的长髯,恨不得连脸也给染红了。
只是那本春秋,翻开的页码永远都只停留在第一页。
「唉,莫提了。」朱樉摇头叹道,头上两根鸡毛随之颤动。这厮喜欢的是吕布,就是宫里等闲找不到那种长长的稚尾,暂时先插两根短短的鸡毛权做代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你们那二嫂是个闷葫芦,等闲连话也不说一声,我向她说话,她也是彬彬有礼,丝毫不肯逾矩一步。我那秦王府安静的和座墓似的……」
…。
「不能吧?」朱棡摇着羽扇道,甭怀疑,这货乔装的就是诸葛亮。「先前婚仪时,我看你笑得都快流哈喇子了。怎么没几天就开始唉声叹气了?」
「去你的,谁流哈喇子!」朱樉推了朱棡一下,复又重重叹了口气:「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她看不上我。」
朱棡朱棣闻言,眼神都犀利了起来。朱肃也是微微皱眉:莫非,史书上说朱樉与王妃不睦,根子竟然是在秦王妃观音奴的身上?
正想细问,旁边却传来一道童声:「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你们是在讲故事吗?」
几人转头,却见是自己的妹妹怀庆公主朱福宁,小女孩提着一盏小小的荷花灯,正仰头看着他们这几位哥哥们。
「福宁,谁送你来的?」朱肃当即展颜,将怀庆公主抱在了怀里。这位开朗外向的幼妹经常缠着他要
听故事,朱肃也颇喜欢她。
「是六哥送我来的。」朱福宁指了指道路的那一边。楚王朱桢正站在御花园的青石路边遥遥看着这里,见几人看过来,毕恭毕敬的对哥哥们做了个揖。
「是老六啊。」朱棡冷淡的道。「站那么远做什么,一派小家子气!」
老朱的儿子们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朱标,被老朱寄予厚望,是毋庸置疑的继承人,受到老朱的也最多;第二类是马皇后的嫡子们,也就是朱樉、朱棡、朱棣、朱肃四人。这四人乃老朱与妻马皇后所生,自然备受,虽不如朱标,但在宫中亦是受尽万千宠爱。
而第三类则是其他的皇子们。这些皇子大都为其余妃嫔所生,虽也在大本堂中读书,也都封做了藩王,但因其母家不壮,通常在宫中行事,皆小心谨慎,对朱肃这些嫡子毕恭毕敬。心高气傲的朱樉、朱棡、朱棣也大都对其不假辞色。
其中,楚王朱桢行事最为谨慎,不争不抢,遇事动辄施礼退让,又不善言辞,沉默寡言,难易亲近,教人看不透其心中所想。故与朱肃几人也是形同陌路。
「五哥,你们是在说《三国》吗?」朱福宁扯着朱肃的袖子。「能叫六哥也过来听吗?福宁把三国的故事和六哥说过了,他也极喜欢听的!」
之前福宁缠着自己说故事,自己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随口便把三国的故事告诉了福宁。后来才知那时还被屋外的朱标给听了去。没想到福宁又转述给了六弟。
「福宁,哥哥们不是在说故事,哥哥们一会就要出宫去了。」朱樉对福宁道。今日是富乐院办诗会的日子,说是诗会,其实主要是有许多妓家女子将要亮相,也有许多说书先生会讲些新奇的话本儿。几人本就要乔装打扮一番,前往热闹一番。又哪里想多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
「福宁这么说了,自然是可以了。」见福宁脸颊瘪了起来,朱肃连忙捏捏她的小脸。抬头对朱樉道:「二哥,都是自家兄弟,便让他一起来也无妨。老六做事向来稳妥,总不会给我们惹事。」
「总不能再是一个朱守谦吧!」
提及朱守谦那个熊孩子,兄弟几个都笑了,最后朱棡一拍羽扇:「罢!既然老五都这么说了,我们便带老六一个吧!」
「就算不看老五的面子,我们也得看小福宁的面子不是?」
引火松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