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却一如既往温和,待人至诚。
这份高贵,真正的君子风仪,张旭说不出的佩服,叉手深深长揖到底。
张九龄欠身还礼,道:“季明莫要客气,客气就生份了。另,我在西边归义坊的宅邸,过些时日会空置出来,若季明不嫌弃,无需担心赁金,可以在此居住。有了固定的居所,同家人联系,友人来往时,也方便些。”
有钱有衣有宅邸住,张旭此时的心,突然就无比安宁。旋即,胸口又有汹涌的情绪翻滚着,蹭地一跃而起,惊得张九龄往后仰身,不明所以看着他。
张旭哈哈大笑道:“子寿兄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在心,此生莫难忘。我想写字,给小郎补上见面礼!”
张九龄失笑,跟着起身,帮他准备笔墨纸砚。
张旭蘸足墨汁,挥毫笔走游龙,纸上的字如有了灵,飞扬恣意,动静交错,豪迈洒脱得仿似要即将飞升。
张
九龄看得错不开眼,喃喃念道:“衡山采药人,路迷粮亦绝。。。。。。”
张旭将谢灵运的《岩下见一老翁四五少年赞》写完,久久之后,方放下笔,心情逐渐得以平缓。
张九龄啪地一下按住纸,扬声道:“这副字不算,归我了!”
张旭愣了下,大笑道:“承蒙子寿兄喜欢,拿去就是,我再给小郎写一幅!”
张九龄截走小胖墩的见面礼,半点都没不好意思,待墨迹稍干之后,将字收进了书房,道:“待我空了,自己慢慢裱。”
能得张九龄真正的喜欢,张旭颇有遇知音的感觉,他亦高兴不已,当晚又吃得酩酊大醉。
张九龄在睡前,忍不住拉着谭昭昭欣赏了张旭的字,道:“昭昭可知道钟绍京?”
钟绍京是皇城中宫苑总管,在“唐隆政变”中,曾经被李隆基劝说策反,得了他的帮助,李隆基得以兵变成功,由此升任了中书侍郎。
谭昭昭听过一些,问道:“他怎地了?”
张九龄爱不释手看着张旭的字,道:“钟绍京是钟繇的十七世孙,家道早已中落,到了他的手上,只余下了钟繇一两篇残缺的字。他举办筵席时,总会拿出来让宾客欣赏,我去了两次,也看了两次。呵呵,钟繇的字是好,他能拿出来显摆。以后若是张氏家道中落,只要留着张颠这副字,子孙后代也有能显摆的了。”
钟繇是楷书第一人,与王羲之王献之齐名,真
迹千金难求。
张九龄难得傲娇,与人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谭昭昭听得忍俊不禁,噗呲笑出了声,揶揄道:“大郎,又不是你的字。后世子孙要显摆,该显摆大郎的字,画啊!”
张九龄眉头皱了皱,难得不悦地幽幽长叹:“我的字画,只能称作一般,比不过,真比不过!”
谭昭昭忙安慰他道:“大郎,只要大庾岭的路在,休说子孙后人,后世的百姓,朝廷,都忘不了大郎。”
张九龄复又露出了微笑,侧身亲她:“还是昭昭懂我。”
谭昭昭道:“大郎,快快收好,这幅字,以后定会价值连城。呵呵,张颠亏了!”
张旭先前吃得走路都困难,张九龄担心他,让千山与他的仆从,将他架了回屋,守着他伺候。
张九龄想起他醉酒的模样,没好气道:“够了,明日再也不给他吃那么多酒,免得他醉死。”
谭昭昭忍着笑,道:“好了好了,明朝贺知章与孟浩然要前来,张颠的酒肯定少不了,待以后再不许他多吃就是。我们先去歇息,明日早起见客。”
两人前去安歇,翌日早上起床,张旭还在呼呼大睡,他们就先自己用了朝食。
饭毕,贺知章就先到了。
张九龄迎着他进了前厅,笑道:“季真兄怎地这般早,季明还未起身呢。”
贺知章进了暖和的屋子,解下了身上的外氅,道:“离得远,我就想着早些出门,别路上耽搁了,谁知今朝太
冷,路上车马稀,就来得实属早了些,可有打扰到了子寿的正事?”
路上车马稀少,贺知章在朝为官,他深知究竟,是因着去年的兵变,百姓权贵们皆变得草木皆兵,不敢轻易出门的缘故。
张九龄亦未多谈,道:“我亦无事,季真兄早些来,正好一起吃茶说话。”
两人吃了两盏茶,孟浩然也到了。
谭昭昭实在好奇,开到后院通往前院的穿堂角落,悄然打量。
孟浩然身形中等,五官生得一般,不过胜在年轻,加之他的才情,使得他看上去灵动飞扬,很是不俗。
谭昭昭看着几人一同寒暄,张旭也起了身,一并走了上前,眼睛莫名就湿润了。
张九龄,张旭,贺知章,孟浩然。
后世赫赫有名的诗书大家,此时都鲜活出现在她面前。
谭昭昭不禁期待起来,若是吴道子,裴旻,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王昌龄等人,齐聚一堂,该是何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