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昼没在他身上感受到妖气。
显而易见,这具身体是个普通人,契机下被妖魁附体,可见他自身的妖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维持原形。
连原形都无法保持,对方寄居在人类身体里的仅剩个妖魂了。
“你是和我同一天苏醒的吧。”江寻昼稍作思索,“阵法是连通的。”
自己将阵法破开,相应的,困住对方的阵法会不攻自破。
妖魁不意外他猜到答案,周身依旧被强大的妖力禁锢,动弹不得:“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醒来还不安生,是等着我再杀你一次吗?”江寻昼冷冽的话语犹如锐利的尖刺,给人一种悚然的危机感。
“……我突然有点后悔当初没把你永远埋葬在浮陵。”妖魁神色依旧平静,背在身后的手却不安分,自始至终都在运转法术试图逃脱。
江寻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强弓末弩。”
“煞费苦心在各处设阵,闹得动静倒是比之前大,怎么,是同伴死绝少了人手,还是你日薄西山朝不保夕了?”江寻昼一针见血,好笑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凌人,眉宇染上一股邪气,瞧着妖冶惑人。
本着言多必失,妖魁不想多说什么,听到这还算能保持冷静,但下一句话成功让他脸色发沉。
“再怎么设阵,结果还是会和当初一样,你的补救不会有任何结果。”
事实上,江寻昼并不知道妖魁的目的,但很好猜,毕竟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凶蚀”当天在海岸边凭空撕开裂缝,被阻挠后又回到阵眼的妖怪。
——那只和他一齐被镇压的妖怪。
这个只存在人们口中的传言,江寻昼后来在本杂闻里找到了实质记载。
那个目击了全程的道士后来在门派的藏书阁,一本极少人翻阅过的旧籍里看到了相似的阵法:类似于引流东去,在两个目标地方设下法阵,打开通道,将一方存在的物品引到另一方,以解决需缺。
用个简单的故事为例,古时曾有一山着火,火势之大,难以扑灭,山中一妖突发奇想,拿着个载水的法宝,将十里之外的江河之水来回运输,企图浇灭山火。
两者本质是一样的。
法宝是运载的媒介,裂缝和阵法亦是。
这需要施阵者有强大的灵力去运转维持阵法,且在阵术上造诣颇高。
江寻昼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这个传闻,这和组织策划已久的屠杀计划简直背道而驰,不说选在无人的海边,就连设法也只有一人。
他瞒过了所有人,这是一个人的行动,他在试图获取些什么。
过去一段时间五区种种怪事调查出了结果,那些诡谲罕闻的阵术唯有一人能施展出来。
今晚的行动便是一场瓮中捉鳖。
和当初魂阵一样,火域通道就是他打掩护的幌子,那些迷晕路人的幻术亦是,借此来分散注意力,给妖管局找事做,好让自己的行动达成,故技重演。
逻辑简单又无味,但其中蕴含的故事想来很复杂,可惜现场没有观众,江寻昼也不想探知这背后的缘由。
对妖魁脸上的阴沉毫不在意,他了无兴趣地把手插进风衣口袋里。
霎时,黑雾弥漫,灵活的雾气顷刻间抵达妖魁脚下,刺进了皮肤,翻开了血肉。
妖魁身形踉跄,堪堪站立,额头因刺痛分泌出冷汗,寒气钻进了骨髓,他吸了口冷气,脚步不稳地后退一步:“你不能杀我,不然这个人会死。”
江寻昼从始至终没动过,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丝毫的动摇。
黑雾反而愈发浓重,妖魁仿佛要窒息在雾中。
妖魁的心一沉,这招对他不管用。
黑雾宛如冰冷的器械,用尖端扯着他的神经,灵魂有种被硬生生剥离□□的剧痛。
就在此时,江寻昼脚下的倒影不断扩大、扭曲、变形,从半空中俯看的话,会发现这个影子轮廓是只体型巨大的狐貍,由最初的平面形态快速膨胀立起成实体。
这个由黑雾化成的庞然大物,没有细致的五官毛发,只有漫不经心摆动的九尾彰示着这是只九尾狐。
江寻昼好整以暇地看着试图挣扎的妖魁,倏然,身后的黑影如利剑出鞘冲到妖魁面前,被撕碎只是几秒的事。
死亡将至的瞬间会让人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妖魁脑子捕捉到一丝灵光,语速飞快:“记忆,你记忆恢复了?”
他感觉到一丝慑人的寒意从他身边轻飘飘掠过,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只巨大的,能将他一口咬碎的黑影正围着他转,没有眼睛,可妖魁觉得它在直勾勾地打量眼前的猎物,让人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有一个字说不到对方的点上,黑影就会得到命令把他一口吞掉。
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妖,妖魁此时还能勉强镇定下来。
他知道,江寻昼只是好奇他接下来说的话,暂时留他一会罢了。
他咽了口唾沫,回答了自己刚才的问题:“应该是没有吧,魂阵关闭后会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当年崔判官一行人找不到江寻昼的行踪。
以至于天道在人间完全找不到这个人,却又感应到江寻昼并未陨落,降下天雷警示,将生死簿上江寻昼的信息尽数抹去。
对方知道失忆这件事并不意外,当他苏醒后将此事告诉前来询问当年“凶蚀”事发经过的妖管局成员时,他就有所意料。
消息一个人知道便算是传了出去,江寻昼没有试图瞒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