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德脑袋低下:“是。”
语毕,他哈腰跟在云绾身后,一道进了花厅。
云绾低声吩咐玉簪去查看凤仪宫宫人的状况,尤其是玉竹和金嬷嬷的下落。
玉簪应声下去,殿内只余秋曼近身伺候着。
门扉大敞,明亮阳光从雕花窗棂斜斜照进,一缕光落在云绾洁白丧服上,她端坐于凤椅之上,纤背笔挺,好似那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白玉观音。
李宝德瞧着也不禁在心底咂舌,太后真是韶华正盛的年纪,又生的雪肤花貌、冰肌玉骨,难怪陛下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人留在身边。
“李总管如今可是飞黄腾达了。”
清越嗓音从上首传来,打断李宝德纷乱思绪,他赶忙低下头:“太后这话实在折煞奴才。额”
云绾垂手搭在凤椅扶手,神色淡淡看向他:“皇帝提拔你到这个位置,说明他对你很是赏识,你可要好好伺候他,别辜负他的期望。”
李宝德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云绾又道:“当然,也别忘了你干爹王总管,若没有他从前的提携,便没有你今日这番造化……王公公现下在何处?”
李宝德道:“干爹他年纪大了,又因先帝驾崩之事悲恸过度,现下正卧床养病,几个小儿孙伺候着呢。”
云绾叹道:“到底是伺候先帝多年的老人,又是你的干爹,你若是个有孝心的,可得给他求个善终。”
“这是自然。”
李宝德忙应着,又听出云绾话里的消极,不由劝道:“奴才知道娘娘与先帝情深意重,但也请娘娘莫要太过伤怀,千万以自身为重。陛下是个孝敬的,一听娘娘您昨夜在先帝灵柩前哭昏过去,亲自给您侍药不说,怕你忧心过重,今早还赦免了永兴公主和大皇子弑君谋反的死罪,只押于死牢听候处置。至于您在云府的诸位亲眷,现下也都安稳得待在牢里,并无性命之忧……”
这一番话,前半段听得云绾冷笑连连,后半段却叫她既惊又怒。
搭在精致雕刻凤首扶手上的手指不禁捏紧,云绾直勾勾看向李宝德:“你说永兴公主和大皇子弑君谋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宝德错愕:“太后您还不知?”
云绾心说她昨晚才从鬼门关闯了一趟,哪里知道这些事。
李宝德见她蹙眉沉默,不敢耽搁,将昨日祭祀刺杀之事说了遍,末了还庆幸感叹:“若不是陛下身手好,那剑尖便要刺穿喉咙了,唉,奴才现下想想都觉得后怕。”
云绾坐在凤椅上缓了好一会儿,难怪昨天司马濯突然食言,又是放火烧宫,又是将永兴和大皇子抓紧大牢,背后竟还有这一出!
她早说过,刺杀之事十分冒险,便是要行事也得从长计议,他们俩倒好,急急忙忙就将手中底牌都撂了出去,现下身陷囹圄,还得自己去捞他们。
光是想想,云绾胸口就闷得慌。
李宝德见她脸色青白,提醒秋曼奉上茶水,又温声道:“太后娘娘,气大伤身,您往好处想,起码性命能保住,就已是万幸。”
云绾接过茶杯,并没喝,只是掀眸看向眼前这个奴才——
他知道的很多,包括司马濯对她的那份不伦心思。
她甚至怀疑,李宝德早就是司马濯的走狗……
若真是这般,晋宣帝还在时,司马濯就与御前太监勾搭在一起,其心可诛!
关于大公主之前说的话,再次浮上云绾的脑海,当日围场刺杀的幕后主使真的是四皇子吗?叫她看来,司马濯更像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胡乱思索一阵,云绾敛眸,佯装漫不经心问:“皇帝为何突然派你来迁宫?”
“太后娘娘明鉴,凤仪宫乃皇后居所,您如今是太后,按照规矩都要迁宫。”李宝德答得利索:“您放心,陛下特地交代了,奴才定会将临华宫收拾得妥当整洁,叫您住的舒心。”
云绾想了想的确是有这么一条宫规,只是一般太后急着迁宫,是给下任皇后腾位置。
他司马濯别说正妃了,后院连个女人都没有,何必急急忙忙赶她迁宫?云绾不由腹诽,那混账就是存心叫她不清静。
又问了李宝德两句话,得知傍晚就能搬至临华宫,云绾便挥手叫他自去忙活。
李宝德前脚刚走,玉簪后脚就带着形容憔悴的玉竹进来了。
“娘娘,您没事就太好了。”玉竹一见到云绾,垂泪跪在她脚下,犹如看到主心骨似的:“昨日您去祥平宫迟迟未归,奴婢心急如焚,刚想派人去打听,就来了四个面生的太监,说是娘娘您哭晕在灵前,陛下带您去紫宸宫歇息照看。他们还把金嬷嬷带走了,说是嬷嬷有疯病,不能再留在您跟前伺候。”
云绾心下一沉:“带去哪了?”
玉竹摇头:“奴婢不知,昨日问那几个太监,他们也不说,只叫奴婢莫要多问,否则惹祸上身。”
云绾默然,大概猜到又是被司马濯关押到什么地方去了。
“行了,别哭了。”
云绾示意玉簪将玉竹扶起,语气带着一种看破一切的淡然,却又透着深深地疲倦:“你们去收拾箱笼吧,我贴身的东西你们理得更细致。”
玉簪玉竹两婢对视一眼,而后齐齐退下。
云绾静静坐在厅内,隔着一扇垂花门,看着外头忙忙碌碌的身影,思绪不禁放空。
她不知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既然还活着,日子总要朝前过。
她既然无法像姐姐云姣那般刚烈决绝,那就只能在这迷茫彷徨的人生里,慢慢摸索出一个新的活法,哪怕前路困难重重,磕磕绊绊,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