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离开了他的身边,她厌恶他,憎恨他,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也要一心离开他。
她说,她向往的一直都不是在宫中的生活,她想要游山玩水,自在天地。
他明明知道,可他却将她囚禁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拥有她,他才能留住她。
她的心自重生之后,就从未在他身上。
谢绥跌坐在地上,凉意从肌肤渗透入骨髓。
六岁之前,他什么都有,是帝都最令人艳羡的神仙小公子。
六岁那年,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凭着一点人脉,苦心筹谋十几年,报了血海深仇,成为了江山的至高。
他所有的东西,都是靠抢来的。
十多年风刀霜剑,所有的寒夜他都伶仃独行。直到她半夜三更打着灯笼来宣阳殿,只因为怕他肚子饿,给他递一碗亲手做的羹汤。
可今生的她和前世不一样了,这一世她不爱他,他除了囚禁她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将她留住?
他本来可以一直活在黑暗中,偏偏有人递一点光,说它重要罢,它出现得太晚,说它不重要罢,它又是唯一的亮光。舍下这一点微弱的烛火,就像是取走他生命的维系。
凡人都是欲望堆砌而成的肉体,尝过甜的,就不想再吃苦;吃过肉食,就不想再喝粥;见过光的,会恐惧无休无止的黑暗。
他亦不能免俗。
他囚她,是为能活下去。可他错了,她的生命不该只束缚在他这一方小小的宫殿之中,她要的是无边的自由。
他终究还是错了。
谢绥仰头看着耀眼的圆日,一下也不眨眼,直到眼中布满红血丝,泪水不受控制地留下来。
她走了,他便再也不能看见这样的光亮了。
今日的日头格外大,将军营地上的草都晒得直不起腰,黑靴子踏过草坪,下一步就会踩到一朵橙黄的雏菊,却生生停住了步子。
乌春眯着眼睛看这朵花,喃喃道:“……你开得真不容易啊,明日两军就要开战了,也不知你还能活多久。”
乌春去找袁将军和黎将军,他们排兵布阵研究战术,她不懂,但她需要知道安全的转移路线,毕竟长公主的安危十分重要,甚至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指挥军队撤退。
乌春虽然没打过仗,但这几天恶补了兵书,基本的战术也知道一些,她总不至于蠢到连书都看不懂,听两个将军安排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了地形和适用的战术,只等明日两军开战,她守在营地里。
袁将军比黎将军都担心她的安危,千叮咛万嘱咐要乌春必要时候,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好像她出什么事情,大宁也会跟着一起亡了一样。
乌春除了点头,也无话可说。
到了交战之际,前三日乌春都能安然无恙,到第四日的时候,似乎西幽人知道了些消息,南疆不会武功的长公主来了边境,于是派遣了许多兵力绕过防线,直要活捉乌春!
乌春在看见帐边马儿无端跺着马蹄的时候,便想到远处会有大批人马来犯,疾速撤离,又见有骑兵守候,遂佯装绕道而行,从迂回的山丘之间穿行,一路用毒杀死四个骑兵,然而她不会武功,终究不敌,大军在前应敌,守候边防,她不可为一己安危而破坏大局,遂陷入敌手。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西幽人不会立刻杀死她,不仅不会,还会养着她。
日子肯定过得不如在南疆或者大宁,但身上不会有伤,她是安全的。
这场仗僵持下去,无法分出胜负。
南疆一日不夺回长公主,便一日不会撤退,西幽拿着乌春要挟,亦不会退让。
袁将军即刻修书一封,飞鸟传向帝都,却久久没有回音,心下不由焦急万分,与黎将军彻夜难眠地商讨如何行军。
乌春被安置在西幽人的小营帐之中,每天有一个糙汉子来给她送饭,他那双眼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垂涎贪婪,可是碍于军令,他不能动乌春。
乌春被他的眼神看得恶心,每夜入睡之前,脑海里都会浮现出这一双丑陋浑浊的眼珠。
她竭力告诉自己不要怕,可还是无法遏制地颤抖,她在这个时候,竟然开始怀念。
怀念谢绥身上总有的那股淡淡的冷木香味。
至少他干净又好看。
她不敢尝试着跑,如果被抓回来,她需要承受的远非现在,西幽人野蛮粗鲁,为了不让她逃跑,会把她的手和脚都会被打断,届时已经是残破之身,便会有人抱着“都已如此,何患更坏”的心态,对她做些茍且之事。
不仅是对她肉体上的折辱,更是对南疆一国的折辱。
乌春岂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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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干脆当起了哑巴瞎子,对外面垂涎三尺的西幽人都视而不见。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少时间,她的头发已经枯槁不堪,面色蜡黄,面皮干裂,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偶尔一点帘子漏进来的光,也会让她不适地眯起眼。
或许,很快她就会死在这里罢。
届时他们对西幽人无所顾忌,就可以征伐他们,彻底将他们赶出南疆这一块土地。
她会在异国他乡渐渐地化为一具枯骨……
正这么想着,外面忽然兵荒马乱起来,嘈杂不堪的喧哗声、马儿的嘶鸣声、刀锋的出鞘声,都让乌春的心惴惴不安。
帘外伸进来一只手,胡乱地抓着,乌春担心他碰到自己,发出惊呼,“啊!”
剎那间,她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她原来还能说话。
她心知躲不过,侧过了身子,那只手就拽住她的胳膊起来——还好没让他摸到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