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一个小贩行头的白发老者老眼昏花地辨认着她。
“二爷。”她究竟年轻目力好,瞬间认出。
丁二爷这才确信是她,趔趄一步上来,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姑爷呢?”
“没有姑爷。我母亲呢?妹妹呢?”白素宽急切。
丁二爷老泪纵横,答非所问道:“没有姑爷。大爷和二爷也无消息。你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报得仇。”
报仇?
当头一棒,白素宽如遭雷击!
霞公府案前史·胡筱云
四个月前,日本人投降的消息传到北平,全城沸腾,民众们走上街头奔走欢呼。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胡筱云的父母关上窗户,在窗外喧闹声的掩护下火速指挥老妈子处置掉家中一切日货。
并对子女嘱咐:“在外面要跟人讲,沦陷期间,我们心系大后方,一家人总是在晚上冒着被伪军发现的危险偷听重庆的广播。”
胡筱云闻言苦笑,说:“这种谎话,您当别人不会编吗?现在全北平的汉奸都在这么说。”
“可不是嘛!”她妹妹也道:“我同学沈木兰和付雅芝还说她们爹妈在沦陷区这八年救了不少中央潜伏人员呢,编的跟真的似的,她们家明明就是大汉……”
‘大汉奸’仨字没说出口,因为晓得自家也是汉奸。
胡先生胡太太听孩子们这一说好灰心,目前全北平的汉奸都在想办法补救,他们算是落后了的。
不过没法子,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家是汉奸。
夫妻俩嘴硬道:“甭怕,咱一没在日伪供职,二没发国难财,只不过迫于环境跟山本太太学过一段茶道,若是这也被定成汉奸,那就是成心给咱扣帽子,得向党国申诉。”
说起来也侥幸,接下去北平地面儿上的汉奸们一家接着一家吃挂落儿,肃奸委员会却始终没清算到他们胡家来,这种情况说好也不好,就像一把悬在头顶迟迟不掉下来的剑,叫人惶惶不可终日。
比起父母的惶恐,胡筱芸更是忧心忡忡,因为她有个巨大的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
过去父母热衷于结交日本人,让他们姐弟几个认山本夫妇为义父义母。
全家一度以此为荣,她高小毕业时曾将义母赠予的手工发箍送给好友白莹莹。
后来,白莹莹父亲因拒绝担任伪职而坐牢,她们关系便疏远了。
谁知如今日本人落了势,当时平平无奇的发箍倒成了大大的污点。
女中现在一派假清高,人人都在竭力和日伪划清界限,像深夜偷听重庆广播这种谎话已是小可,有人甚至编出为抗战抛头颅洒热血的宏伟事迹。
胡筱芸倒也不贪大,她又不打算做女政治家,没必要编这么多子虚乌有的故事往脸上贴金。她老早就晓得女子学问高不如嫁得好,何况她幼时休过学,现如今已经一十八,比多数同窗都大两岁。所以计划中学一毕业就趁着大好年华嫁人。
择婿嫁人这一项,她父母也老早就已提上了日程。
北平光复以来,大批民众由重庆返回,这些个‘重庆客’颇受汉奸们追捧,其中的社会名流更是香饽饽。仿佛只要是从重庆回来的,就有可能跟中央说上话。
汉奸们幻想着通过结交这些人为自己拉靠山,避免在即将到来的锄奸运动中被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