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泼了就不脆了!”
“冷热碟子一共二十四个,碗十个,外加一海鲜汤,最后是水果清口。”
黄兴忠也急匆匆往门口去,绕过影壁墙一抬脚就来到外头,“还没到?”
“没有,应该从东门口来,这也符合规矩,东边路上,我一直看,他们怎么还没有来?会不会不来了?”
“西凤应该是自己骑马,至于我那亲家,就不一定喽!有可能坐马车,或汽车,这人喜好面子,尤其是到我家来。李师傅怎么还没到?马家嫂子也该来了,咋就这么沉得住气?你看要不要再通知他们一下,陈家人也不来!”
“时辰还差这么一点!”
“到时候,你和黄安、兴旺、兴达一起,给我喝出点味来,别让我失望!千载难逢的机遇,喜酒喜酒,就要喝得歪歪扭扭。”
“客人还没有到?”李济通已经七十多岁了,一绺长髯,飘飘然,徐徐然。
“哎哟,李师傅,有日子没见了,可来了,你给我把把脉?”黄兴忠赶忙跑过去,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职责所在,必当尽力!”
“我对你一向佩服五体投地,你说说,你这一手绝活,是怎么练就的?说实话,我当时在羊肉馆初见陈梅梅时,对你的一番宏论,嗤之以鼻,现在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怎么看出我妈的寿辰长短来的?”
“说来简单,就是从人的丹田上来的气,在眉宇间凝结成的气,气长者则寿长,气的节拍……”
“要不你给我看看?……”
“黄老爷,别胡闹了,好象是沈镇长他们来了!”刘中天看见不远处有辆汽车,象甲壳虫,往这边开来,烟尘四起,又象个醉汉,在摇晃,旁边有匹枣红马,忽左忽右扑闪。
“是他们!”黄兴忠惊叫着,“梅梅!梅子!陈梅梅,快出来!”
“回老爷,太太不在,我去喊!”是白巧珍,跑得很急,听得见“咚咚”脚步声。
这时,白金枝从西边小巷子,撩起四寸金莲,也往这边赶,她的手上,永远不分季节地摇着一只花手绢,就象展翅欲飞的蝴蝶,呼扇着一对彩色的粉翅,抖落花粉象不起眼的一缕青烟,慢悠悠落于苍茫,融于空气,淡如粉尘,淹于无须,这是她标致性动作,“我来晚了,我来晚了!”一脑门沁些汗。
“不晚,不晚,蒸腾玉宴缭绕时!”陈梅梅走出来,白巧珍也默默跟出来。
汽车突突,马蹄声声,声声叠加,马儿嘶嗼。
汽车离人群几尺地,就象被打中的怪兽,挣命地扑腾几下,就不动了,由于是坚硬的麻石路,虽动静有些大,但摇晃几下,并没有荡起尘烟。
沈西凤的马,就象一团升腾的烈火,在汽车前一声长嘶,象要站起来一样,后腿直立,前蹄腾空,吓得所有人后退,“吁,吁吁——!”她勒住缰绳,马儿前蹄落地,“不碍事的,它挺可爱!”她抚了一下马鬃,象只燕子,动作轻盈跳到地上,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在下沈西凤,从东边焦原来!”半圈子摆拳,“见过各位父老!黄天佑!黄天佑!你这个瘪犊子玩意儿,钻哪儿老鼠洞里了,给我出来!你敢不出来欢迎我?你作死!”她毫不客气,拨开人群,大呼小叫,就进了黄家大院。
“哈哈……”众人笑喷了,也笑翻了。
“让我宠坏了!”牛秀铃有些不好意思,把头伸到车窗外,“让各位见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一条也沾不上,让各位见笑了,疏于管教,我之错!”
早己翘企盼的乡亲们,象云东一点西一点南一点北一点,悄无声息聚拢,窃窃私语起来,象潮初涨,雨正下,想不到黄家大院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传奇,眼中生出羡慕妒忌恨,醋波一样闻一下就倒牙的酸,才奔大户子奔多,怎么什么好事情,全落黄家了,现在的黄家,在黄花甸子一枝独秀,曾经试图分庭抗礼,一度势头盖过黄家的史家,在岁月的激流中,飞灰湮灭,随着史健久的死去,终结这种在外人看来,有可能两败俱伤的结局。
巩德仁从后车门下来,一抱拳:“黄大老板,我是沾了沈镇长的光,他对这边路境不熟,非把我拉上!”他从车头绕过去,“沈老爷,我就是受罪的命呀,坐不得汽车,享不得福,这一路,翻江捣海那个吐呀!哎!……”
衣着考究的沈向东戴着顶黑色礼帽,从前排司机旁边走下来,然后整整衣冠,一抱拳:“各位乡亲见笑了,我女儿念的西洋学校,不拘泥于俗礼小节,象棵没有修剪任意横长竖长原生态的树,让父老乡亲见笑了!”
“沈兄,请!我可是在门口望眼欲穿呀!”黄兴忠也一抱拳。
“黄兄,别来无恙?”
“一切都是旧模样!”
“你说的是你门前那对二目圆睁的石狮子吧?只有它们望眼欲穿!”
“真的!”
“你不是担心我们不来了吧?”
“不能够!沈兄什么人?吐口唾沫就是一根行走的钉,请!”
这时牛秀铃从汽车后座走下来,穿着同样考究,一站到地上,就出这样慨叹:“你们家好大哟!”
“妹子你好!我们这儿就是穷乡僻壤,与你们那儿没办法可比!一般般,一路辛苦了,我是天佑母亲陈梅梅!”
“你好!”两个同样跟在男人身后流光溢彩的女人,把手握在一直,“请,都请吧!”
“好!好好!”
“乡亲们,都一起吧!”黄兴忠招呼道,并且手做了个动作,一脸笑容,和太阳一样灿烂。
“不啦,家里来贵客啦,你忙正事,我们就是看看热闹,饱饱眼福!”一位老者热泪盈眶,手哆哆嗦嗦拭泪。
“呀,日月如梭,信念不立,空悲切,活着枉然,枉然活着!”心似大海,汹涌澎湃,看不得别人的幸福,茫茫然,无措,悔恨羞愧无处安放,就只能逃遁,说不出口的悲怆,摆摆手,摇摇头,象落叶,被伶俐的风卷走。
相同的思绪,感染着相同的人,别人的幸福指数越高,自己就越自惭形秽,渐渐地人潮退却,而黄家大院,因为沈家人的到来,显得格外忙碌,尤其是暖屋,成了欢乐中心,百合、刘中天、黄安、黄兴达、黄兴旺、白金枝、李济通、白巧珍、黄铃、牛秀铃、陈梅梅、巩德仁、沈向东、黄兴忠、杨坚强全涌进了暖屋,除了个别人擦桌子忙碌,倒茶,烟气缭绕,刘中天在给每个人烟,是大骆驼牌香烟,黄兴忠饶有兴致向旁边的沈向东介绍自己的院落结构,产业,以及未来规划,再加上巩德仁从旁帮腔,沈向东听得心满意足,他看到的听到的比原来想象更让他满意,他不住点头:“不错!不错!”,舒畅象水,一开闸,就灌满了心缝,四流八淌。
“没委屈你闺女吧?”
“西凤她人呢?”牛秀铃没有再看到女儿。
“妹子,放心,在黄家大院,丢不了!”黄兴忠站起来,“梅梅,你们那头的人,怎么还没来?”
“谁说的?我早来了,屋子里人太多,我没好意思进去!”
“爸,你就别矫情啦,这儿跟自家一样,你跟我客气啥?”黄兴忠站起来,“沈老弟,这是我岳父老泰山,进来吧?”黄兴忠眼中意味深长。
“老人家,请!”沈向东站起来。
陈铁有些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