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没……”男人嗫嚅着,似乎想解释什么。
谢萦笑吟吟地从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拍回了他怀里。“今天抢救时上了eo,这设备是一附院刚引进的,光开机费就要五万一天。别告诉我这都是你自己掏的钱,叔叔。”
那是小旭在icu的收费单据,她刚才认认真真地翻了半天,要看的就是这个东西。
昨天和今天,两天时间,小旭在icu花了将近十四万,用的全都是一附院最好的设备和进口药品。他家里要是还有这个积蓄,他妈妈又何必之前深夜在病房里痛哭呢?
男人的表情立刻僵住了,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
一阵沉默后,少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放心,我不是非要让你现在就回答。小旭的事,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至于这个交代要什么时候给我,就看你们了。”
凌晨两点钟,离开这间小旅馆之前,谢萦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几天前在病房里时,让她模模糊糊看不清的东西,因为死期将至,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令他不能呼吸的……
正是一层一层贴在他脸上,堵住他口鼻的……纸啊。
加官进爵4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这点小事犯得着让你破例么。”
谢怀月叹口气,一下一下地捋她鬓角的头发,像是给小羊梳毛。“那随时给我打电话。”
有哥哥在身边的时候,谢萦出门大可以连脑子都不带。由奢入俭难,她难得独立出行一次,谢怀月把她放下车,又忍不住多嘱咐了半天。少女趴在车窗边,笑嘻嘻地凑过去在哥哥脸上亲了一口,挥着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到邯郸市路程才四百多公里远,动车只有几个小时,但宠物飞机包不能托运,谢萦只好结结实实地坐了五个半小时的汽车。
其实谢怀月给她带了路上的零食,很漂亮的红宝石奶油小方。但票买的太匆忙,谢萦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司机开得又有点颠簸,一路上她晕得胃里难受,小方全被宠物鸟啄得一干二净,她自己只好在车站外买了只煮玉米和茶叶蛋。
谢萦宽松的衬衫罩着白吊带,下面是紧身牛仔裤,一脸的青春洋溢,站在客运总站外面,一看就是纯真待宰的外地羔羊,很快就有出租司机迎上来揽客,再一听她要去的地方,为了抢这单大生意,几个司机差点当场吵了起来。
从邯郸上高速,过了武安再换成国道,加起来快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小旭户口本上的地址。
三台村。
天已经快黑下来,谢萦抽了四张一百块给给司机,向村子里走去。
三台村以前办的是洗煤厂,但进入21世纪以后这种村办企业已经一落千丈,再加上河北省里环保查的越来越严,厂子几年前彻底停产,小旭的父母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离乡务工的。
不过,树挪死人挪活,三台村的村领导头脑活络,把主意打到了文化旅游业上,硬是拿下了一个省级的生态旅游重点村的牌子。
趁着天还没黑,谢萦紧赶慢赶底找到了她订的旅馆。
说是旅馆,实则就是农家乐。
房子是八十年代的木屋改造的,后面就是山坡,到了晚上只有虫鸣鸟叫,非常凉爽。
放了行李箱去院子里时,谢萦发现几个小孩正在院子里围着一辆车跑来跑去。开农家乐的阿姨大声呵斥着儿子,让他少在客人的车旁边晃悠。
谢萦定睛一看,登时惊了。
奔驰g63,简洁硬朗的外形极其惹眼,而且因为院子里停车的地方有限,它旁边还停了辆农用拖拉机,更显得这一幕宛如魔幻。
周围还有其他游客,正纷纷讨论着到底是哪里的煤老板来村里度假。
谢萦震撼了几秒,到底也没忍住过去看了看,心想这年头难道农家乐也成了什么旅游风尚?
除了她以外,住在农家乐里的基本都是来避暑的周边城市居民。晚饭时间一过,院子里的麻将机很快就哗哗响了起来。谢萦问过了路,背着飞机包出了门。
农家乐在村子里比较僻静的位置,再往纵深里去,房子就都是老旧破败的砖瓦房了。
不过,沿着唯一一条柏油马路往外去,三台村村口还算是热闹。街道树了块牌子“文化一条街”,村委会对面就是栋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灯牌“三台村傩戏大剧院”。
谢萦一路狂奔着冲了过去,到底还是晚来了几分钟。售票处的大妈本来已经锁了柜子准备下班,看在她多给了二十块钱的份上,才没好气地甩给了她一张门票和一张宣传单。
“大剧院”地方不大,戏台下面就只摆了三排座椅。傩戏晚上七点定时开演,下面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几个人。
谢萦在第一排坐好,看着手里的宣传单。
宣传单讲的是三台村的傩戏。
傩戏,又叫鬼戏,是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的巫术舞蹈,至今已经有好几千年历史,在中国也分成t了河北、贵州、湖南等几支,结合了各地的不同曲艺文化。
河北省的傩戏之乡其实是同县的固安村,不过三台村在蹭“重点文化旅游项目”上不甘人后,谢萦从头读到尾,宣传单上写,三台村剧院建于2010年,请来的都是有好几百年家传的曲艺师傅。
七点整,傩戏准时开演。
戏台上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一个穿着紫红官袍的演员上了台。
他戴着一顶黑色官帽,脸上扣着血红色的面具,双眼暴突,铁面虬鬓。音响里锣鼓喧闹地敲敲打打了一阵,演员在台上绕了一圈,姿势定格,右手刷地展开一块黄布,上书四个大字“加官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