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
因为无人修葺维护,庙外勉强还有条土路,不过杂草长得已经快要盖过脚面。周围就是群山密林,一眼望去黑黢黢的。
谢萦打着手电照了照,光束照向夜色,很快就被吞噬殆尽,只能依稀辨出山的轮廓。
这就是当时欣辰拍下照片的角度,如果是白天的话,在这里能看到山上有一截及其陡峭的明长城遗址。古代时这里尚是北方前线,也许这座庙就是那时修的,不过后来防线迁移,这里也就荒废了。
谢萦背着包跳下车,对大爷说:“走吧。”
大爷的表情看起来比她还慌,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这周围咋一点声也没有啊,别说人影,鬼影子都没一个,我心里头都发毛。”
“很正常啊,大半夜的,这儿要是有人,那不是更吓人了嘛?”
话虽如此,不过谢萦其实也还是有点紧张的,她纵然不怕鬼,但附近要是突然蹿出来个什么东西,那也确实是挺惊悚的。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举着手电,绕着庙宇转了一周。
吞噬一切的寂静中,只有风吹过树林的飒飒声。
周围没有一点人迹,地图上最近的村庄也有二十多分钟车程,所以当时游客们为了来这里打卡,都得特意包车绕山路过来。
确认了周围无人之后,谢萦带着大爷走进了庙门。
这是一座小庙,供着唯一的佛像,也许墙壁上曾经有过壁画,不过早已风化殆尽,手电照过去时,只见碎砖和瓦砾。
这里的一切都很旧。
没有蒲团,地上铺着的石砖也坑坑洼洼,供桌缺了半条腿,看起来摇摇欲坠。
香炉上露了半边豁口,上一次有人点香烛,还不只是哪年哪月的事,炉子里都是蛛网和浮土。当时林建凯送进嘴里的,就是这些东西。
少女的目光移向居于庙宇中央的佛像。
可是,佛像是新的。
佛像比一人略高一些,皮肤是青黑色,一手持刀,一手托着吐宝鼠,右脚伸出,端坐在须弥座上。
藏传佛教的佛像大多和汉地不同,通常很是凶恶恐怖,在黑暗里乍一看到,几乎把谢萦吓了一跳。
亏得最近没少接触各种塑像,谢萦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得这似乎叫“青财神”,是积源佛母所生的五子之一。
这位具体掌管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但任何人看到这座佛像,会生出的第一感受,都是——新的。
是的,很新。
看起来像是陶土材质,彩绘相当鲜艳。谢萦打着手电照过一遍,它头上的金冠,身上的彩带绸缎,红的、金的、绿的、紫的,各处颜色都十分浓丽,和周围灰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这就像秦始皇陵的兵马俑坑,所有俑人都是一样的土黄,要是突然冒出来一个花花绿绿的混在里面,自然十分不协调。
与她的猜测相符,这座庙里的佛像,被方国明夫妇换掉了。
少女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放下背包,手脚并用地爬上供台,凑近了佛像。
大爷站在庙门口没敢进来,一直隔着点距离看,见她把手电放在了台下,便举着手电给她照明。
光柱里上下灰尘浮荡,忿怒相的绿财神堪称青面獠牙,少女微微踮起脚尖,把耳朵贴在了佛像的头颅上。
四周无人的黑暗里,谢萦的脸与青黑色的佛像紧靠在一起。
她的肤色原本是很健康的白皙,可此刻被手电的光一照,简直白得像张纸。
她的脸面无表情,手电光照不到的下半身又全部隐没在黑暗中。此情此景,就算供台上站的是王祖贤,那看起来效果也和楚人美差不多。大爷看着她,一阵心惊肉跳,开口的声音都开始打颤了:“丫丫……丫头啊,你这是准备干嘛呢?”
黑凌凌的眼睛转向他,少女嘴唇微微勾起,笑了:“准备办事。”
不笑还好,一笑差点把大爷笑得背过去了。
大爷一口气差点没喘匀:“办事?你要干嘛啊?”
她却没回答,只从供台上跳了下来,说:“大爷,继续帮我举着点手电。”
然后,少女把旅行背包放在地上,开始往外掏东西。
一根蜡烛,两捆线香,几张黄纸。
最后,是一把羊角锤。
和气生财13
……一把羊角锤?
手电筒的光束里,财神像青里发黑,嘴唇血红,双眼圆睁,正朝两人怒目而视,发须卷曲如蛇。
大爷一下子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丫头,你到底什么路数啊,能不能先说说,让我起码有个心理准备……”
涉及怪力乱神之事的人,无论是哪种流派,都知道讲究一个“畏神敬死”。对那些不属于常人的东西,第一要避讳,不能直呼其名,不能答其所问;第二要礼敬,在人家地界上得守人家的规矩,否则指不定就会惹来大祸上身。
一座庙,就算废弃已久,那也正儿八经是人家的地盘。在这种地方,话尚且不能乱答,她大半夜带着把锤子进来算怎么回事?
这姑娘显然身上是有点本事的,这么小的年纪,只可能是来自家学,可哪家正经长辈会把孩子教得如此胆大包天?
道士?米婆?童乩?草鬼?萨满?总不会是东南亚那边搞降头的吧!
大爷还在心惊胆战,只见面前的少女没有回答,t只是微低着头,用打火机点燃了线香。
很淡的一层檀香气弥漫开来,混在周围充满陈旧气息的黑暗里,辨不太分明。
谢萦双手平举着香头,把它们插进已经破损大半的香炉里,微微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