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笼罩在这绯衣女子周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哀婉与思念,却能逸出画卷,直击人心。
这幅画笔法飘逸,流畅至极,线条优美,任谁来看了也不得不说这是一幅佳画。
画面的右上方还有一首小诗,字迹笔法是十几年前名动天下的书法“金错刀”,一字字写来,情如潮涌,低回掩抑,痛彻心肝。
华滟细细看去,正是青莲居士的《白头吟》。
“锦水东北流,波荡双鸳鸯。
雄巢汉宫树,雌弄秦草芳。
……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莫卷龙须席,从他生网丝。
且留琥珀枕,或有梦来时。
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
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
“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华滟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诗,再看画卷,她突然想起所绘之景正是皇家园林“青陵台”之幽篁里之盛景。
在皇帝还未封太子,只是皇长子时,正是于青陵台避暑时结识了他的结发妻子、后来的太子妃贺仙蕙。
原来,今天皇帝要陈贵人服侍笔墨,是为笔下所绘的这幅怀念已故妻子的画吗?
“啊!啊啊啊……”皇帝发出短促的叫声,指着画卷的手颤抖不已。
华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明白他是想要画,于是将画轴卷好,塞进他怀里。
皇帝顿时停止了嚎叫,看也不看身侧的人一眼,低着头珍惜地抚摸着怀里的画,神情温柔而专注,仿佛他抱着的不是画,而是他的心爱之人。
华滟无言地望着皇帝。今日的所见所闻,彻底打破了她对皇帝最后的期望和幻想,他已不再是她心中那个稳重成熟的兄长,而是一个沉湎于过去伤痛无法自拔,一蹶不振的失败者。
温少雍轻声问道:“殿下,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华滟吃力地把皇帝安置在圈椅上,好在他只要抱着那画轴便可以安静坐着,无须专人来看守,华滟垂眸看着这心智宛如儿童的兄长,苦笑了一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眼神坚毅:“趁着今日之事并无其他人知晓,我们可以以为陈贵人发丧的名义,回京!”
回京?
温少雍震了一下。
随即他很快反应过来。如今形势大好,在虎贲军的镇压下,鞑靼大军的攻势已被逼退至长城之外,关内城池已尽数复归。若他们以皇帝御驾的名义启程返京,那么这一路上也不必像来时那样担忧行程安全,起码在大夏境内,有温大将军和虎贲军在,还真无人胆敢扰乱御驾。
而一旦顺利归京,皇帝的“病”,自然也不成问题。
前朝国祚三百年,余荫不止有瑰丽的皇城与满库的珠宝,似皇帝这种还能行走,偶尔还能回应一两句的病,已然算好的了。本朝太。祖起兵入上京时,当时帝座上的天子甚至是一具还会呼吸的尸体!
想到这里,他松了口气。
可转念一想,有他、华滟、华旻,还有方才看情况御前总管奇墨公公也是知情人,固然足以将回程的旨意下发下去,可也不足以取信于众大臣和太原守备许子攸。
要么,只能先斩后奏。
御驾先行出城,而后再通知其余人。
这样一来,羽林军就至关重要!
温少雍豁然明白过来。
华滟冲他点点头:“你悄悄地出城,去见萧英叡,我会给你一封手信,他见了便明白了……”又转头对华旻道,“旻儿,你要看好昇儿,把他带在身边,不要教他离开你的视线。等会儿你照常回去,去见你姑祖母,宗室中她最为年长,此事还需她配合,我让濯冰也跟你去,你要万万小心……”
温少雍和华旻均点头应下。
正当三人商议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奇墨故意掐尖拔高的声音:“曹大人!您怎么来了!什么?是有奇珍异宝要进贡给陛下呀!哎呦喂!那您也不能直接进去,长公主还在里面呢!您等等、您等等!等奴婢进去通报一声——曹大人!曹大人!!”
“嘭”一响,木质的门扇被猛地推开,碰撞到墙面后反弹,又被一脚重重踹了开去。
一名身穿红袍,体型肥壮的中年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口里高声说着:“皇上!臣曹乾有要事要禀告给皇上!”
真是曹威之父曹乾。
与曹威一样,他同样有着一把极动听的嗓子,只是他开口说出的话,并不如他的声音那样动人。
他的身后,两列佩甲守卫踩着整齐的步伐腰上挂着弯刀,齐刷刷涌进别苑,那些阻拦不及的宫女内侍们被毫不留情地撞开、踢走,一时间,整座别苑都充满了肃杀之气。
奇墨脸色僵硬,仍然脸上赔着笑,从一边挤进了屋子,点头哈腰地挡在曹威面前:“曹大人,何必心急呢,奴这就给您通报、给您通报,还望您在此稍待。”
曹乾身长八尺,又生得肥硕,奇墨站在他面前,被他的影子挡了个严严实实。他不屑地乜了奇墨一眼,也许是这一路闯进来的畅通让他身心舒畅,也许是突然想起了姐夫许子攸的嘱托,总之,他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傲慢道:“如此,那你通报吧!”
奇墨身上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再次谄媚地冲他躬身行礼,倒退着往后走。
曹乾环视四周,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踩着肥壮的步伐走到窗下美人榻处,一屁股走下去,美人榻发出难以承受的咯吱声。
他冷笑一声:“皇上的住所,不过如此嘛!喂!你来,你说说皇宫里面,也是如此寒酸吗?”他随手指了一个被驱逐跪在庭前的宫女,唤她上前说话,立时就有守卫摘下胯上的弯刀,用刀柄顶着宫女的后腰逼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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