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和一个深爱的女子,一起生活十四年,他满足了,他无法填满她内心的那个伤痛,就由那个人去做吧!他比我幸运。谭隽想着,朦朦胧胧中,听到妙云嘀咕一声:谭隽,听话,把药吃了,我爱你。谭隽快乐地笑了,她的梦里有我,我满足了……
“推开记忆的门,我在心里看见了,看见了远去的人,是你和他,曾陪我走过,生命里的淡淡早晨。推开记忆的门,身后往事一幕幕,一幕幕似幻似真,有悲有喜,有爱有恨,酸酸甜甜消磨了青春。感谢那些事,感谢那些人,感谢那一段奇妙的缘分,啊!人生,原来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过程。”
录音机里又响起这首《那些事那些人》,多么熟悉的旋律,曾经年复一年、日日夜夜响在耳边。
顾妙云和孟人豪面对面坐着,分别十五年,恍似一场梦境。多少的爱与恨,都平静了。岁月抚平了伤痕。
录音机继续转动,歌声如泣如诉。
“听邵齐说,你回来了,所以我就过来了,一切都还好吧!”人豪问。
“好!谭隽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妙云平静地回答。
曾经有过幻觉,等到他们重逢,他们各自会有的表情和场景,却没有一次像实际重逢到来的时刻——此刻,如此的平静,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大学同学,仿佛他们不曾那样爱得铭心刻骨。时间真的可以消磨一切,可以抚平一切内心的伤痛。
人豪沉默。报纸上已经登载,“太诚集团董事长撒手人寰,留下年轻的太太和一对儿女。”谭隽把公司安排妥当,给妻子儿女成立基金会,一切都无须妙云操心。他是个细心的人,就是走,也走得有条不紊,绝对不会让妻子担忧。人豪想,我这一生都无法像他那样去做。我是个自私的人,只知道得到,却不知道付出。
沈茜发起办一次老同学聚会。现在她已经是个部门的领导,做什么,都得是领头的。邵齐就说:“就由你做这次老同学聚会的‘负责人’。”沈茜因此热情更加高涨。
毕业后,同学们南北西东,飘到各地。许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忽然听到那曾经熟悉的声音,往事浮上心头,几多喜悦、几多感慨、几多惆怅。
班武第一个赶来,他在离b市不远的城市工作,只有四个小时的火车。可是就这么短的距离,毕业十五年,他也只是出差来过两次b市。
邵齐和他一起在外面喝酒。几杯酒落肚,话也就多了。
“邵齐,你知道你输给孟人豪在哪里?你太慢了,慢悠悠,人家已经追到手,你还在原地。”班武喝着苦味的啤酒,口齿不清地说。
邵齐很淡然地道:“不是我慢,是他太快。不记得了?一入校,他就宣布:英语系,一个叫顾妙云的,他追定了,叫咱们别和他抢。我那时甚至还没有见到顾妙云。”
班武笑,“这小子,整一个陈世美,我到现在也不能原谅他,那天你在饭馆打了他,真过瘾!”
“我并不想打他,他喝醉了,趴在我耳边说,我一直对顾妙云有野心。他是看出来了,我是恼羞成怒,也不光明磊落。”邵齐难得说出内心的话。
“可惜呀!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最后还不是便宜了谭隽!”班武叹息。记起当顾妙云要嫁给谭隽时,学校里简直是一番轰动,说什么的都有。
“他是有心人,也宽容。他的父母、姐姐一起上阵帮他,我们自愧不如。”邵齐实话实说。对于谭隽,他是真心佩服。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谭隽都有一股勇气和决心。这是旁人学不来,更做不来的。一个内地人,跑到香港去创业,做出那么大的成绩!结婚,明明知道对方爱的不是自己,可是仍旧包容地给对方幸福。那是怎么样的一颗心呀!
“现在,他走了,你说人豪是不是有机会了?”班武取笑地问。他想,即便是人豪有意,顾妙云也绝对不会肯了。
“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都没机会了!”邵齐笑着说。
班武大笑,“我们都不如孟人豪,他一直在等待,哪怕付出一生也要等。你和我能有这本事吗?”
人豪走出海关,一抬头,就望见邵齐。他们大约有五年没见面了。上一次见面是在美国,邵齐去那里开一个国际学术会议。
和五年前相比,邵齐显得有些老,鬓角有了白发。他自己也是。昨晚,无意中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骇了一跳,里面的人是我吗?我有那么老吗?在他的感觉里,仿佛自己一直是那么年轻的!
邵齐叫了辆出租,对人豪说:“你凑合凑合,我们工薪阶层,买不起车!”
人豪笑,“老同学了,客气什么!”
出租车在宽敞的马路上急驰。人豪观察着窗外的景色,物非昨,人成旧。
“没有把阿瑟带回来?”邵齐问,他记得人豪在电话里是说要带孩子回来的。
人豪一愣,摇头,“他的监护权属于安娜!”
“她不是再婚了吗?”邵齐缓慢地问。不理解,孟人豪为什么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上心?
“是的。正是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法庭认为她比我更适合照顾孩子!”人豪说。口气里带着一股嘲弄。
邵齐默然。美国的法律和中国不同。他们是不论父子血统那一套的。那么人豪自己是怎么想的呢?难道他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终老?邵齐感到,他已经无法像在大学时代那样,准确地揣摩到孟人豪的心里了!岁月使得这个过去开朗、完全没有城府的大男孩,变得令人费解和不可琢磨。邵齐已经从一些朋友那里,听说了许多有关孟人豪的“荒唐故事”。孟人豪如此地生活,是为了惩罚自己,还是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