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令更不肖说了,跟谁都能唠上,人越多他话越多,一猛子扎进人堆儿里,比吃肉喝酒都快乐。
听风根本没认出谁是谁,下意识站到角落,还没来得及体会寂寞,就听一道声音问,“傻站着干嘛,我们把前院灯笼也换上吧。哪儿有你们这么过年的,光在门头换灯,过堂儿院儿就不管了?这东西点上一排才是道理,叫灯彩迎新。”
听风未语先笑,知道是平灵。
旺儿穿梭在厨房打下手,陈婆婆跟付锦衾寒暄完,便也坐到前院拢好的炉子前烤火,被迫随波逐流的顾念成一言难尽地矗在其中,满脸都是数不尽的困惑。
他怎么还过上年了?他不是来杀人的么。
“老顾。”姜染叫他。
“诶,掌柜的。”
这地方没人管她叫门主,全叫掌柜的。这几天他陪着她扎了纸马,做了棺材,还送走了一头猪,现今又收到吩咐。
“会剪窗花吗?他们家居然连窗花都准备。”
然而这样热切的开局,却没能换来融洽的结尾。
一顿年夜饭,光备菜就花了一个多时辰,俩厨子上灶炒菜,一堆人打下手,谁能想到做到最后能打起来?
“炒青菜的时候盐得后放,不然容易出水。”
“我都先放,后放的没盐味儿,我做了那么多年菜了,都是这么整的。”
“你那个齁咸!”
“你那个像白水煮的!”
准确的说,是俩厨子打起来了。两边人无可奈何地拉架,厨子相互够不着,急了就抓灶台上的白菜山药对扔。
姜染蹲在厨房门口看着,脸皱得像掐褶的包子,说“来,出来打,别把碗打碎了。”
一群人呼呼啦啦从厨房出去,又只剩下一个顾念成。
他刚才剪完窗花就来打帮厨了,厨子一打架,就没他什么事儿干了。厨房门口挂着一扇门帘子,门外还在那儿吵呢,他在厨房里听了一会儿,不想出去,站厨房待着,又觉得傻。
卷着袖子往灶前一站。
这活儿有这么难吗?
他琢磨着,我包个饺子吧。还有菜,炒一下。这儿还剩点儿萝卜,炖个鱼?
厨子炒到一半闻见一阵菜香,那香还不寻常,不是他们平时炒出来的糊黢黢,焦硬硬的滋味。
“这是哪个不会做饭的进去了?”其忍要进厨房,手还没触到帘子就有一盘小炒肉先出来了。
平灵眼疾手快,先接了,之后一盘接一盘,整整十六个菜全上桌了。
姜染提着筷子尝了一口,鼓着腮帮子说,“老顾可以啊。”
剩下的人也壮着胆子试菜,要说比酒楼菜馆的好吃,有些夸大其词,但这菜一吃就是家常味道,入口就觉干净。
俩厨子又不乐意了,说,“谁让你做菜的?”
借用一句焦与的口头禅就是,那是你该干的事儿吗?
厨子一致对外,老顾只能解释,我也是瞎忙,你看你们俩都忙一年了,这会儿歇歇也是应该的。
边上人知道打不起来,麻利儿撑桌子摆椅子放碗筷,这年夜饭再不吃都该往初一去了。
姜染悄悄给旺儿使了个眼神,旺儿咧嘴一乐,不肖她嘱咐就一蹦一跳往后院去了。
付阁主“山门”紧闭,根本就没打算凑这个热闹,陈婆婆回前院时,他就把后院门关上了。
月亮地挺大,原本清清静静的,嗑嗑瓜子儿、赏赏花灯。不想夜风卷来一道童音,轻轻脆脆的从门缝里钻进来。
“付哥哥,我是旺儿,姜姐姐让我过来喊你吃饭。”
准知道要来叫,付锦衾刮了刮茶碗,不能对孩子太凶,话却说得不留余地,“我吃过了,你们好好热闹,想吃什么就拿,想玩儿什么就让折玉、听风带你到街上买去。”
旺儿歪头想了想,“那我是没请动您吗?”
付锦衾笑了,又听旺儿道,“那我去请奶奶过来,姜姐姐说我请不动就让奶奶来,奶奶是长辈,您再不想来也得出来。”
付锦衾不笑了,这孩子在她身边就让她教成这样?
她也真知道怎么往他七寸上打,哪有让老人家亲自过来请人的道理。
“旺儿。”付锦衾蹙着眉开门,想把孩子喊住,拉开门一看,孩子没影了,只有姜染站在门口,兜个圈子就为骗他开门。
还真是一招一式都谋划好了。
付锦衾沉下脸,自来都是他算计别人,何时让人算计。这事儿要在平时倒也没这么抵触,偏是今日心情不佳时候,懒怠应付,便有了公子脾气,抬手就要关门,姜染眼疾手快地在门上留了条腿,“婆婆都那么大岁数了,真让人来请你不成?出去吃一口吧,团圆日子缺一个人都不齐整,这热闹都上门儿了,怎么还忍心扔下这一堆人呢。”
“那你就错了。”付锦衾乜下眼,似冷笑,似自嘲,“少了一个人,家还是家,年还是年。”
素来都是被扔下的说寂寞。
姜染很少见他情绪这么直给,她听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拉他,抱着胳膊说,“谁说一样了,我少了你就不行,你那些伙计少了你也不行,我那些伙计倒是不在乎你,但是他们在乎我啊,咱俩缺一不可,都得坐到那里面去。”
手上忽然像被“风”拂了一下,待姜染反应过来时,付锦衾已经越过她走到前面去了。
姜染心惊的同时不信邪地再次抓住他的胳膊,“不带动手的啊,我打不过你,你也不该对一个小小女子用内力,你说你这么大个人物,用拂云手脱身,就为躲一顿饭,像话吗?”
付锦衾忽然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是拂云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