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两银子她都掰碎了花,他爹给他留那么多钱,一堆人抢!那得多大的数目,怎么还惦记她这点小钱。
谁问她要钱了。
他在阴影里笑,声气儿淡淡的,说不出的清朗,他松散下来的时候不多,她一径看着,嘴角也跟着上扬。迅速揣回银子,说你逗我玩儿呢?
胆子也大,张臂搂他的腰,他怔了一下,无奈地偏开头,原本以为会被他拦腰抱着飞进去,没承想他扬头唤了声,“老常。”
她两手都没来得及收拢,就僵在了路上。
“诶!”城门楼上迅速有人应了声儿,姜染倒退着往上看,正好瞧见一个花白头发的守门差官探着灯笼往下照,他问他们,“是付公子回来了吗?”
付锦衾“嗯”了一声,那人就紧赶慢赶地下来开了城门。姜染暗自讶异,之前还以为付锦衾跟死的那两个一样是飞出去的,没承想人家是大摇大摆走出来的。
她没忍住好奇,低声说,“你跟官府的人还认识?”
付锦衾随口一带,“有点亲戚。”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姜染见他不想多说,也没再追问,心里还是有点担忧。偷眼瞧着老头重回了城门楼,才对付锦衾道,“就算有亲戚,回头林子里的尸体露了,官府也得查吧?”周计郸是通缉犯,死了就死了,剩下那个怎么办?那人穿得体面,应该有些来头。她通过那人想到之前的张金宝了,穿的好的人背后都有一大家子人。
还知道替他操心了。
付锦衾脚下不停,说,“不会,交赤林里只会剩下一具尸体。”
弩山派的人会给郑路扬收尸。
“你不回去吗?”付锦衾看她跟他到门口。
“我还要打更呢。”她提起更锣,不知是不是怕他疑心,她拉着他的袖子主动道,“今夜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同旁人说,包括我铺子里的人。”
姜染认真看人的时候,眼里有种不谙世事的,近乎兽性的真诚。你知道这是一匹吃肉的狼,嘴里有獠牙,手上有利爪,但狼对狼很忠诚,她不在意他吃了哪些猎物,也不介意他撕开过什么人。若说付锦衾不煞性儿,姜染就是根本煞不住性儿,随性而为,任性而至,说白了,他们都是看谁顺眼,谁就是好人的那类人。
付锦衾笑了。
“知道了。”他若是不信她,她回不来。
“那我走啦,你快回去睡吧。”她倒退着冲他摇手,檐上落下一点雪,刚好飘到她头上,她楞楞向上抬眼,眼睛几乎豆在一起,可能是觉得很傻,“咯咯咯”的笑,晃着脑袋跑远了。
可能想家了吧
姜染是个能将一切“昨夜”,确定翻过便不会拿起来再翻阅的人,她能容纳进脑子里的内容不多,尽职尽责的将更打到寅时,就一头扎进酸软的被窝,一觉睡到了晌午。
平灵为她找了身“红色”袄裙,说是临近年关,要穿得喜庆才好迎年,她扯扯身上的黑底暗花小袄,没告诉她张金宝出殡那天,隔壁过来吃席的王大娘有身一模一样的。
平灵眼里越鲜艳的衣裳越老气,根本不知道那料子跟她不般配,给她梳了一头嫩生生的双环望月髻,就让她出门了。她开始暗暗觉得,别人觉得她疯,也可能跟她身边的丫头和这身打扮有关了。
官府那边至今没接到任何动静,大街上仍旧贴满贼人的画像,姜染目不斜视地路过,如往常一样,抓住一个路人,为自己“造谣”。
“我不是疯子,做棺材的手艺还挺好,家里有要死的人吗?上我们家看看去,童叟无欺。”
路人看她也是习以为常,使劲一扥胳膊,“我不信!”
全乐安城的人都知道她脑子不好使。
“不信拉倒,我跟别人说去。”疯子脚下不停,继续寻觅下一个路人。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谣言这种事,听得人多了,就一定有傻子相信。
折玉起初对姜染不大放心,担心她嘴上没有把门,自她出门便一路跟了出去。他看得出来,公子昨夜动过杀心,后来带着她回来,他还质疑过他的决定。昨夜那件事若是他料理的,肯定不会留活口,直到一路跟踪下来他才明白,他们杀一个傻子没意义。
他跟了她五条街,见她问了二十多个人还不气不馁,跟了一阵就放弃了。
而姜染这几条街走的,比折玉有收获多了,路过陈家巷时,刚巧遇到了之前打更那家的老舅爷,老爷子看她没日没夜的给自己找活,主动给她指了条明道,他说有杀人犯要被砍头了!“这人犯是上一任乐安县令抓起来放到牢里的,结果衙役糊涂,把这人给关到活囚牢里去了,昨儿县太爷重翻案宗,才发现里头混着一个死囚。”
这死刑犯按例是由官府出张草席子,随便卷了扔到乱葬岗便算完事的,但是前年,活罪减半,死囚赠棺。罪不至死的,减一半刑罚,死囚虽说不能放,但是给了发送一口薄棺的恩典,到时候棺材铺出棺材,官府给出银子。
老爷子说,“你要是想要这活,过几天砍头就去那儿守着,跟衙门口的人说一声,操办了这一样,也不用费多大劲,刨个坑一埋,你能赚副棺材钱。”
姜染没在街上“捡”过这种好事,点着头说,“我这里先谢过您,回头您需要什么,尽管知会我,我便宜卖您。”
老爷子不接她这个茬儿,说,“我用不着,咱俩还是少见吧。”
砍头这事儿,乐安县衙办的不多,城里头清净,闲杂人不多,虽偶有欺行霸市,也没乱到敢在大街上砍人的地步。今次说要砍的这位,也不是本地案犯,而是从外地逃窜进来,被给摁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