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轩把她的最末那句话听得这样仔细,轻轻皱了一皱眉头,又说:“那个运动品牌年前才被原厂从外商手里赎回来,现在需要重建渠道。”
“重新树立信心,树立人生道路,那可不容易。”
他看她,不好动声色,也不好让她看透,他说:“是不容易。”他看着她吃东西。他知道她面对食物的时候,至为直白,至为可爱,往往会放的更开。
那一年的情人节,他从舍友那里知道她离家出走。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包了一顿饺子,用小暖锅装好了送去她的寝室。
她就穿着睡衣,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看起来似足病号。
他说:“方竹,别待在这里。吃完了以后出去走走。”
她饿得狠了,吸里呼噜把饺子吃了个精光,有一股狠劲儿。吃完以后,他们去了操场,在那儿散步。何之轩不远不近地跟在方竹后头。
方竹絮絮说着话,说着她的妈妈。他们那样的家庭,原来沉闷又寂寞。相伴的母女,永远等待父亲的归来。她把她的人生,从记事开始说到上大学,说完以后,她一回头,他能看见她满脸的泪。
她是一直精神头那么好的人,这一刻就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他就走到她的跟前,掏出餐巾纸,她一把抢过去,捂住脸,在白月光下不住地哭,嘶声力竭。哭完以后,她开始跑步。她的耐力很好,一圈又一圈,可以绵长地跑下来。跑到最后,泪也干了,眼睛肿着。
样子不好看,她知道,她又伤心又懊恼地问:“何之轩,你来干什么呢?”
他说:“就是来陪陪你。”
她说:“可你听我说了多少废话。”
他说:“没有。”
后来他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宿舍。
方竹在宿舍楼前站定,说:“其实我不需要同情的爱。”
何之轩看着她,看了有一刻钟那么久,他的手伸过来,拂开她额头的发,往她的额上亲了一亲。
他说:“我也不会有这样的爱。好好睡觉,好好保重,让你的妈妈放心。”
方竹呆怔,失措,无语。
何之轩转身离去之前说:“要留在这个城市有点儿困难,没个五六年也买不起房子,我两手空空,不好拖累别人。别人还有家里可以依靠,我去办一个暂住证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方竹还是望住他。
他笑笑,说:“不过,没事儿。明天早上我给你冲开水。”
方竹吃得饱了,却发现何之轩面前的饺子动也没有动。她问:“不饿?”
何之轩却问:“感冒好了一点了?”
方竹说:“板蓝根万试万灵。”又说,“我对你的项目有兴趣,可以拨一个整版。”
“好的。”
方竹又说:“这里的饺子没有你包的好吃。”
何之轩浅浅笑一笑,开始吃了起来。他一向不挑嘴,不像方竹,饺子只吃芹菜馅。三两口,他吃毕,要拿餐巾纸,方竹已经递了过来,他接的时候,手指一触,方竹猛地就缩了手。
走出饺子馆,方竹说:“谢谢你的晚饭。”
何之轩说:“方竹,早一点睡觉,让你的妈妈放心。”
只这一句话,方竹的鼻子又开始泛酸。他是知道的,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多想上前拥有他有力的拥抱,甚至轻轻的额吻,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情人夜。那一个吻,把她心里的伤口一一安抚。
但是他只是说,他没有行动,他的指尖都没有动一动,就这样临风站立。
月光照下来,方竹看清地上自己的一条影子,和他是分离的。她被风一吹,稍微清醒。刚才才说过的,什么叫做物是人非?都过了这么些年,哪里还有可能旧事重演?
她往后退了一步,说:“车站就在旁边,这里回家很方便,不用麻烦你送了,再见。”
你我都是认真人
杨筱光照例度了一个孤独又苦恼的新年。
方竹自从同何之轩离婚以后,一般在新年会接海外的专题跑国外避年;林暖暖小两口开始急三火四地到处看房,准备来年婚礼。杨爸杨妈探亲去了江苏,她又一向懒得跑亲戚,最后落单过一个电视儿童的新年。
一般她会储好薯片汽水,让自己尽量舒服。不过也会想,没有感情烦恼的人真是不太好,无聊的时候没有人来陪伴。
年初五的夜半,杨筱光独自看了一出老剧,叫做《爱情麻辣烫》,不免胡思乱想,谈情说爱也有谈情说爱的烦恼,单单方竹和何之轩不为人知的往事就在她脑子里自动生成八十集狗血韩剧了。
这时,外边鞭炮声声响,震耳欲聋。杨筱光捂住耳朵,好容易等到清静了,她往床上一躺,黑夜里响了两声凄惨猫叫,像荒山野岭里无主的孤魂,一股凉气“飕飕”就从背脊后升起。
夜晚的寂寞从来不会让女人美丽。杨筱光举头望天花板,不得不承认,年一过,她又得老一岁了。
年后,逢春,万物复苏。公司照常运作,职员照常上班。
杨筱光在年后第一天上班就察觉到办公室气氛的不寻常,同事们窃窃私语。
“何副总在老总办公室逗留超过两小时。”
杨筱光一问,原来英明副总何之轩的新提案被否了,他正同高层积极沟通之中。
她问老陈:“那是一个什么提案啊?”
老陈说:“打通路,做牌子。”
可真是大项目了。
她又问:“东家是哪位?”
老陈说:“最近才从洋鬼子手里为自己的休闲衫系列赎身的民族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