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车夫原是来城东送货的,送完货正要回去,就被阿翎拦了下来,看在报酬丰厚的面子上,也因着阿翎这小姑娘伤的太重看起来太可怜,他才多管了这一幢闲事。
也只是这接送的一幢闲事,旁的他不想管,比如这个跟着他们一起来医馆的姑娘同受伤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刚才跟自己一道在外头等的时候,他瞧见她一脸的紧张,可是要说关心吧,她又只站在了外头,也没去陪着里头的姑娘。
阿翎背上的伤太重,药童们将她面朝下扶到了板车上。
阿翎谢过药童,喊车夫往回走。
车夫将板车绳子套回脖子上,一个蹲起稳稳推起了车,见阿翎比来的时候神志清醒,不由得感叹。
“你这小姑娘可真了不得,伤这么重,旁的人怕是哭死,你却是一滴泪都没有,真牛。”
而且刚才他等人的时候,看见馆长给她接骨她也一声不吭,他从前也伤过腿,大夫给他接骨时,他疼的嗷嗷叫。
“你以为我不想哭啊。”阿翎知道这是又一个误解了她的人,叹了口气,“我是不会哭。”
阿翎陈述了个事实,但听到这话的两个人显然是误解了。
车夫一脸敬佩:“小姑娘真是坚强,将来必成大器。”
一旁跟着落后半步的师清浅眉心紧蹙,隐隐觉得这话似有深意,目光深沉地望着板车上躺着的瘦削身影。
车夫脚程不慢,医馆离霍家也不远,很快就给阿翎送到了家。
师清浅行快了两步来到车边,伸手想抱阿翎下来。
“滚开。”
阿翎挥开师清浅的手,不小心扯着了背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嘶——”
师清浅的手顿在了半空,不敢在往前,似是怕阿翎再伤着。
车夫早就觉着两人有矛盾,但小姑娘这一身的伤,他一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抱。
阿翎忍过刚才那阵疼痛,看车夫纠结的模样,摆摆手。
“不用麻烦,刚才跟医馆买了副酆源骨杖。”
阿翎摊开手,念出了馆长教她的口诀,这两根手指长的白骨迅速变大,似迎风长的树木般,一下子就延展成了一副拐杖大小长度。
她撑着这两根白骨,艰难地站了起来。
“小姑娘,你是这个。”车夫比了个大拇指,伤成这样,还能自己爬起来,一副淡定的模样,真叫人敬佩。
阿翎顶着他的敬佩目光,咬紧了牙关,等落了地行;两步确定车夫瞧不见她的神色后,她这才龇牙咧嘴地无声喊着疼。
等挪回了阿翎屋里,她已经疼的双眼模糊,看什么都重影了。
阿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顾手上的伤,挥动白骨把门‘咣当’一声重重关上。
她踉跄着挪到了床边,再也撑不住,身子软软地贴扶着床柱坐下。
缓了好久好久的气,阿翎才扛过身体的这阵阵疼痛。
床尾放着一面等人高的琉璃水银镜,刚才经过时,阿翎垂着眼眸都不愿意去瞧。
不用瞧也知道她如今的模样,一定是要多惨,就有多落魄,她低头看了眼她身上这如今都称不上衣服的破布,也就堪堪蔽体。
阿翎缓过劲后从床头矮柜里掏出把剪刀,沿着衣襟将这身衣服给剪了。
但有好些皮肉翻卷的地方粘住了衣料,倒是没那么容易能取下,阿翎只能小心按着伤口,将与皮肉粘连的地方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撕扯下来。
然而有些地方粘的太紧,尽管如此小心,还是不免撕扯下来了一些皮肉。
疼得阿翎又是一阵冷汗,她咬牙切齿恨恨赌咒发誓道:“今天这仇我迟早要报,要不把霍振扒掉一层皮,我就跟他姓!”
一件衣服脱完,阿翎觉着她就像先脱了一层皮,她又在原本的赌咒上又叠了一层:“扒掉一层皮后我再剜掉一层肉,养他一个月,我再来一遍!”
这一番撕扯原本好些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来。
藕荷色的床单上染上了点点鲜血,阿翎顾不着脏不脏了,她实在是撑不住了,缓缓匍匐下身子。
背后的伤最严重,阿翎只能选择敞着背趴着睡。
她以为伤口这么疼她少不得要挣扎一番才能睡去,然而或许是因着失血过多,阿翎刚一趴下去,就睡了过去。
门外,师清浅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微微垂眸盯着紧闭的雕花门,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修士一般修为越高,五感就越强,屋里头的声响,大到阿翎的咒骂,小到阿翎因疼变重的呼吸,一声不落的全部传到了师清浅耳朵里。
等里头渐渐只有平缓的呼吸后,师清浅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师清浅松口气,推门而入。
猝不及防地瞧见了床上不着片缕,敞着脊背的身影,上头纵横着密密麻麻骇人的伤痕。
师清浅步子一顿,迅速收回目光,缓了口气,只瞧着脚底下这一块走到了床边,背对着阿翎坐到了床沿。
眼角余光,师清浅瞧见阿翎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眼睫微微抖动,像是要苏醒,师清浅迅速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冰魄蚕丝被,兜头盖住了阿翎。
这冰魄蚕丝被不能御寒,但能凝神净气,稳定心神叫人更好的睡
师清浅微微侧着俯身,掀开不小心盖住了阿翎头的被子,手掌贴上阿翎的额头,轻轻送进一缕真气。
阿翎的眉头渐渐舒展,她原是觉着有股她很不喜欢的气味,身上各处也跟着疼了起来,不等她清醒,却忽然有一阵清凉入体,这让她好似被一股温柔的泉水裹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