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语气沉下来,许久不露的锋利又出来了:“你真当自己是大逆罪人了?世人说什么朕会在意吗?当年圈你打压你的时候多少人力挺朕也一意孤行了,现在想重用你你倒三推四请啦?你的野心呢?你的抱负呢?当年那么困难,你在后宫也不忘前朝替朕分忧,可如今?”
胤禩争辩说幕僚就不是职业啦?你当年豢养那么一批谋士还不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可见幕后出谋划策不啻前朝机锋。
胤禛继续婆婆妈妈劝他:“当年你隐在幕后,还能说是相夫教子。”
胤禩立即睨他一眼。他换了玉色常服加上高高的约领束着颈子,严严实实正正经经的衣服挡不住眼神流转勾引某人心魄。
胤禛连忙说出下半句:“可如今你还隐在帷幕之后该是朕屈才了。”
胤禩却福至心灵:“不如臣弟给四哥教导儿子吧。让大逆罪臣教子,能显得举贤不避亲,且彰显皇上心胸。”
胤禛立即心动,老八教的儿子啊,他想起了穆宁齐和犀丹丫头,那都是人中龙凤的角色。穆宁齐从小就心思敏明善察人色,说话也得体,犀丹更是娇憨懂事,嫁去蒙古也不吃亏。再想想自己生的几个孽畜,还真需要人管一管。这都是自己后院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给力啊。
这个培养辅助储君,对老八的儿子也有好处不是?不沾朝政的帝师皇叔,可比权臣王爷的威胁小多了。
于是胤禛拍板了:“这个挺好,就是元寿天申都大了,不似穆宁齐那样有天份,你该受累。”又想想刚刚没了的弘时,不由心头痛苦,自己还是回来晚了。他这辈子就只两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实在太少了。
于是他又说:“我把弘旺也召回京了,也让他跟着你一道。三个孩子显得不那么凄凉,学好了以后都是办差的料子。”
胤禩当然乐意,他未雨绸缪说:“只要四哥放心,不怕臣弟把您儿子也拐上歪路就好。”
胤禛不怀好意看他:“不怕,大不了都过继一半给你。你瞧着谁好我就传位给谁,咱们就是两个太上皇……”
胤禩连忙打断他:“别说了,谁要当太上皇!”
从那一天以后,胤禩一直留在养心殿暖阁里养病,当然对外他还是安分呆在寿安宫,继续他半圈禁的生涯。
然后罪人阿其那的悔过书就开始陆陆续续摆在皇帝案头,并且在小范围传阅,为皇帝起复胤禩造势。自从第一封血书呈上案头开始,躁动着的老九和十四贝子也跟着安分下来,皇帝一本万利,觉得老八就是他的福星啊。
苏培盛贴身侍候皇帝,一开始他以为皇上这是想出了新鲜法子折磨八爷了,禁脔啊,这比圈禁狠多了。
不过他很快发觉情况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皇帝对这八爷事前事后那叫一个殷勤。
虽然做这种事主子们都会避着人,但他身为皇帝贴身心腹,很多旁人不在的时候都由他顶着,随时等待传唤,因此里面两位爷低声说话他偶尔也能听见一二成。
他觉得自己一颗去了势的老心饱受摧残与挑战,皇上您都压倒了还用得着这样磨磨唧唧吗?
接着他看见自家主子捧着折子读给还在床上养病的八爷,两人和谐地探讨政见举措,虽然大多他都听不懂,但貌似皇上转眼就在养心殿正殿照着商讨的内容布置下去。
他甚至看见过八爷在折子上写字,而皇上居然没斥责,居然只是指正八爷模仿天子字体不够神似。
苏培盛想起了登基头几年皇帝日日暴躁奴才遭遇的生活,现在皇上可是日日春风满面,连语气都和缓下来。两位爷早这样,何至于先前啊?
或者以前皇上有意八爷不肯,这才鲜血淋漓的?现在是因为八爷从了,所以拨云见日了?
苏培盛以为,做奴才的要更隐晦地投万岁所好,比如用奴才们特有的办法暗示八爷皇上多么体贴多么在意您。
于是胤禩理所当然成了养心殿第二号主子,基本有求必应。除了不能出殿,真与当年在承乾宫没什么区别。
不过很快皇帝对自己的心腹大太监暗示,不必给八爷大补特补,循序渐进才是正理。
苏培盛不免露出一个茫然的神色来,八爷用的膳肯定算不得恶补啊,已经够温和了。难道皇上不是真想养肥八爷?
胤禛心里阴暗得很,养壮了老八好来压朕吗?没机会!等爷彻底把老八睡得习惯在下面了,才能真正放心。
还有,老八好太快了他也没理由留人。明珠的府邸现成的,修葺花不了十天半个月,内务府把陈设用度往里一摆,人就能搬进去住。只是他总不愿亲口给老八下赐女人,只能卑鄙地让人好得慢些。
于是胤禩几乎整个冬天都苦逼窝在养心殿养病。
雍正五年三月的时候,已在隆宗门设立常驻军机处,命怡亲王允祥、张廷玉及大学士蒋廷锡领其事,顺手也把礼亲王代善的后人平郡王也收了。彼时鄂尔泰资历尚不足以领军机,是以皇帝将首席军机大臣的名号压在张廷玉头上。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一直受九爷连累不得重用的恒亲王也被皇帝恢复了爵位供奉,许以总理理藩院与蒙古事宜,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一般。这个举动给了很多朝臣一个信息,皇帝是真的打算放过宜妃郭络罗氏一脉,不是故作姿态。
天气转暖,罪人阿其那的第六封请罪书递上皇帝案头。首辅军机张廷玉比谁都清楚皇帝宽免八爷的心思,于是半真半假连同同僚跪请皇帝酌情宽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