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杯不醉的嵇暮幽也招架不住旧情人主动的示好,彻底醉倒了,当年浓情蜜意情好之时都避讳谈及的朝中之事,此刻也无遮无拦地吐露出来,“新皇登基,先有辅政大臣把持朝政,后有蒙封二家分庭抗礼,说到底,未有实权。”
“老臣沉稳持重,见识深远,于朝政有益。”
“呵。”嵇暮幽冷笑,凝视轩邈臣。
轩邈臣心脏骤然狂跳,那张让他魂牵梦萦、思念至深的面孔就在伸手可及处,可现在还不是修复情感的最佳时机,他还有未完成的理想。他垂眸倒酒,避开嵇暮幽的目光。
“皇上登基以来,新科进士无不被蒙封二家招入麾下,唯二老马首是瞻,将皇上置于何地?”
轩邈臣语塞,这确是当朝现状。
“既说到此,不妨与你透底。”嵇暮幽忽而将声音压得极低,“封家,皇上是铁了心要除了。”
“封太师三朝元老,鞠躬尽瘁,皇上此举岂不寒了老臣之心。”
“封家牵连甚多,江南的盐务水道,塞上的商道镖局,侵吞国帑数不胜数,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搜刮民脂民膏,毫无为官清廉之色。如此老臣,不要也罢。你以为此举寒了某些人的心,殊不知他们利益纠缠,恐靠山倾倒,招致祸端。”
“你确不知……”轩邈臣自言自语。
“你哪里能知道这些。怪我,将这腌臜道出,污了你的耳朵。”嵇暮幽柔声道。
“我既入世,便是要施展抱负,今日你不说,他日总会从别处知道。”轩邈臣举起酒杯和嵇暮幽的轻轻碰了碰,试探道:“只是封太师地位稳固,仅靠元小萌如何撼动。”
“你可曾钓过鱼?”
轩邈臣摇头,他醉心书画,不爱沾染山野之气。
“若是娱乐,一竿一人足矣。可若想钓大鱼,万事皆得事前准备。现下朝堂只见元小萌入职便牵扯出封岑贪-污之事,如今又倡导易服,给了封太师极大的难堪,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却没察觉到皇上正稳坐钓鱼台,搅乱了一池静水。”
轩邈臣若有所思。他并非毫无眼色,自然知道一切皆为皇上筹谋。他知道,封家知道,蒙家也知道。
“皇上布局良久,此次定是要拿下封家。”嵇暮幽一气说完,打了个呵欠,醉卧一旁。
轩邈臣注视嵇暮幽睡颜良久,将自己的外裳披在他身上,起身,掸了掸灰尘,将出又折返回来,在嵇暮幽侧脸印下一吻。
“走了?”听得门合上,洛子兮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活动了下四肢,“竟又臭又长,险些睡着。”
元小萌顾自摇着轮椅出去。掀开帘幕,嵇暮幽已坐起身,可元小萌还是一眼看见了其搭在肩上的白色衣衫是长宁公子的,本就极差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王爷真是贴心,分析得极为周到细致。想必长宁公子领悟颇多。”洛子兮深深作了一揖,招来嵇暮幽的一个白眼。
元小萌咬唇,也不同嵇暮幽行礼告退,撇了两人径直往外去。
“更深露重,让子兮送你。”嵇暮幽扯下白衫,捏了捏眉心。
洛子兮立刻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来来来,我送你回去,不然啊,万一草丛里蹦出一条大灰狼给你吃咯王爷可心疼得紧!”
“不需要!”元小萌打了个疾弯叫洛子兮抓空。
“哟,还闹上脾气了。”洛子兮调笑。
“不需要便罢。”嵇暮幽语气不善,从指缝里目送元小萌消失在石桥那头。
“唉。”洛子兮长叹一口气盘腿坐下,“今次他是真伤心了。”
嵇暮幽无言,想再喝一杯,却发现壶中已空。
元小萌回到住处时黑蜜正在廊下煎药,见元小萌归来,赶紧迎上去搭把手。
黑蜜关切他是否吃过晚饭,元小萌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进米水,可心里堵得慌,噎着一口气似的,许是洛子兮给的那块糕点吃得太急了些。他本想告诉黑蜜不用温饭,可黑蜜早就跑去了小厨房。他不愿驳了黑蜜的好意,只得坐下,多少吃点。
席间黑蜜像是只小麻雀,在元小萌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铺子今日的流水说到伙计求爱的糗事,叫元小萌稍稍放下些许忧愁不快。可晚上,夜深人静,他又陷入了无尽痛苦。
黑蜜也没睡,听见元小萌翻来覆去的动静,掌了灯进来查看。
“抱歉,吵到你了。”元小萌略坐起,头疼欲裂。
“睡不着?”黑蜜问。
“无妨。”元小萌道。
黑蜜觑了眼元小萌眼下异常明显的乌青,二话不说捧了一碗药来。
“妙医仙嘱咐我熬的,说喝了好睡些。”
元小萌捧着温热的汤药,知道是黑蜜早先备好又温着的。
以前,当元小萌还是方大勐的时候,一点中药也沾不得,每次路过中药店门口都恨不得捂着鼻子跑开。现在,喝下一碗苦药,面色亦能如常,真成了药罐子,本就装着药,哪儿还有什么苦不苦的说法。
凤阙的药药力很大,黑蜜尚在给他掖被角,他便睡死过去。
窗外树影翻动,一道强劲掌风推开房门。黑蜜倒不惊慌,向来人施了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嵇暮幽已经沐浴更衣,略带潮湿的发披散下来,遮住半张脸。
他走到元小萌床边,手背轻轻抚过元小萌日渐消瘦的脸颊。睡梦中的人许是察觉到异样,呓语两句,意欲翻身。可翻身于元小萌不易,左右摇晃两下,最后放弃。
嵇暮幽被这略带滑稽的动作逗笑,伸手刮了下元小萌的鼻子。而后将元小萌扶起,运气提神,将一股真气从背后灌输至元小萌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