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自知自己也是个懒货,但比起黑蛇的惫懒,却自愧不如。
偶尔低头看看挂在自己脖子上装死的黑蛇,他想不明白这玩意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从来也没有问过伊墨。
或许问了伊墨也不会回答,毕竟说话太累,还是歇着罢。
惫懒的黑蛇一次次被劈下,又一次次重新跃起,把那数次试图劈向山猫的雷柱一回回引到自己身上。
约莫雷云也来了气,抛开雨水中的山猫不再搭理,所有雷光都往黑蛇身上落去。
眼瞅着雷柱不再乱跑,黑蛇兴许是懒劲上来了,把自己再一次抻成一根长长长长的烧火棍,带着一身焦香默默装起了死。
一天一夜,云散雨歇。
黄鸟先醒过来,抱起失去意识的山猫走到血肉模糊的黑蛇身边。
黑蛇还是巨大的身形,抻的笔直,像一根巨大的冒着烟的烧火棍。
名副其实的大烧火棍也失去了意识,一时醒不过来。
黄鸟变回原形,守在两个昏迷的伙伴身边。
山猫先醒来,他舔了舔嘴,眯起剩下的一只眼,头一句话便是:“真香。”
而后黑蛇醒了。
醒过来的黑蛇慢悠悠地抬起头,冲焦糊的黄鸟望了望,慢吞吞地道:
“烤小鸟…想吃。”
番外:伊墨前传之旧事
香喷喷的“烤小鸟”连骂人的力气都无有,只歪了歪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片刻,接着缓缓低下头。
尖锐鸟喙在烤熟的蛇肉上有气无力地叨下一口。
黄鸟愣了愣,紧接着:“呸,呸呸呸!”
万万没料到真啄下一块熟透的蛇肉,他猛地跳将起来,扑腾着光秃秃的肉翅膀,连呸带吐险些折腾掉自己仅剩的半条命。
直到他确定自己一丝蛇肉都没尝到,才瘫在地上喘息。
山猫拖着半废的身子爬过去,剩下的一只独眼颇有些兴味地道:“想来味道甚好。”
黄鸟“哇”地又吐了。
山猫耸动着鼻子嗅了嗅:“你闻来也狠香,想来不比黑蛇差,能否让我咬一点儿,舔也成。”
黄鸟再次“哇”起来,这次却是被他气哭。
他们从来也没见过黄娇娇哭,尤其还是黄鸟形态,一粒粒小水珠从他眼睛里往下掉,看起来既怪异又有趣。
山猫看入了迷,伊墨盯着黄鸟眼里滚下的水珠,也觉得惊奇,眼睛里还能流出这么多水来,平时那些水又存在哪里的呢,黄鸟这么一丁点儿大,身体里能存的下这么多水么?
他想了好久都不明白,回过神发现自己渴了,又渴又累,浑身上下都在痛——还有一只蠢鸟在哇哇大哭。
黄鸟唱歌好听,哭起来却又尖又利,像一只被咬着后脖颈的野鸡。
伊墨试图让自己忽视这股声音,然而黄娇娇实在是又伤心又委屈,他也伤的不轻,身上漂亮的翎羽都被雷电劈秃,从来也没受过这么大的罪,舍命相救的山猫却想吃他的肉。
他委屈极了,又痛狠了,所有的力气都拿来哭,哭的身上愈痛,愈痛愈哭。
正哭的苦痛难忍,一道黑影笼罩而下,他只来得及仰起脖子“嗝”了一声,就消了音。
伊墨动作迅捷,多年修行让他以为自己早忘了捕食这件事,如今方知本事没丢。
山猫反应也快,几乎在他扭头的一瞬间就耸肩跳跃而起,第一下没蹦起来,他忆起自己是个半瘫——被伊墨一尾抽飞落在山石上摔断了腰——又前爪用力,将自己爬到伊墨身前,急慌慌地吼:“别别别别!”
伊墨含着黄鸟,无法吭声。
山猫只当他发了脾气,真要不顾情分将黄娇娇活吞下肚,一时唬成了结巴:“别别别吃他,他他他闻起来还没你香。”
伊墨:“……”我可承蒙夸赞,不胜荣幸。
他们俩也不比谁差,各自都泛着皮焦肉香,又俱是多年修行不食荤腥的妖怪,冷不丁闻到香喷喷的肉味,食欲本能泛滥。
伊墨对吃食向来不执着,灵智未开时,也只饥饿难忍才去狩猎,往往上树吞粒鸟蛋便罢休——不饿的难受就足够,顿顿都吃饱太费力气,因而大多时只在脑子里想一想,那只山鸡更肥,那只鼠窜的快,后腿肉想来很韧——想一想便满足,不强求非要吃到嘴里。
两成熟的黄娇娇在他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的诱惑,这只鸟聒噪非凡,吃了怕往后变成鬼,日夜不休地在他耳边嘤嘤嗡嗡。
他止住了黄鸟的吵闹,不想山猫接过了棒,啰啰嗦嗦地唠叨:“墨啊,回去我捉野猪给你烤着吃,林子里那窝雉鸡也行,要不老鹰成不成?你若喜欢个子小的雀儿也不难,我上树给你抓来,生火烤熟喂给你。你且忍一忍,先将他吐了。”
又说:“你们长虫吃食也恁糙了些,不拔毛不开膛,什么香得臭得一口吞下去,有个什么滋味呢。”
伊墨觉得,自从开了灵智,最烦恼的事便是从此就听懂了这些唧唧喳喳,喵喵嚎嚎的话。
从前多好,鸟儿啾鸣只有高低上下的音,走兽嘶吼也只是或大或小的声,一切不过是耳旁风。
而今却不得不忍受这些说三道四,流言风语,连吃东西的姿势都要被挑剔。
他一想到这里,又惦记起那点化他的老道,冷冷想着:可给我等着罢。
他走了神,山猫还在嘀咕不休,“若实在馋,你舔舔成不成……味道可好?”
黑蛇支棱起脑袋,一口将昏过去的黄鸟喷在他脸上:“闭嘴。”
山猫两爪接起黄鸟,确定还活着,放松后本能地舔了舔黄莺的小脑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