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都在兰珊身上,几乎整夜未眠,天才蒙亮就起身借用客栈的厨房,亲自为她熬煮了一翁甜粥,自己反而到现在水米未进。即便心中很想留下,很想亲眼看她吃下他为她准备的餐食,可他知道自己不该留下来,师傅会将她照顾得很好——之前在含元殿,她高烧不退都是师傅亲自照顾的——他也没有什幺理由和身份留下。
压下心中的苦涩,他准备走,兰珊却又道:“等一等。”
“你的手……怎幺了?”她侧头,视线落在他伤口交错的手上。
“一点小伤,无碍。”他手指蜷缩,面上只是平和一笑。
“这个药膏给你。”兰珊放下粥碗,转身去床榻边拿来了生机玉膏,虽然没了盖子,瓷盒中的膏药却还有大半。
“不用,这个太……”他本想说这药膏太过珍贵,完全没必要用在他这皮肉伤上,但想到师傅并未对兰珊言明过生机玉膏的稀有,他也不好一语道破,于是话锋一转,“我自己带了药膏,一会儿就涂。”
兰珊上前一步伸手递过来,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但看到她那双盈盈剪水眸闪过一丝黯然,他又心中不忍,只退了半步就停了下来。怕她再靠近的话,自己这微笑的伪装便要维持不住,他只得主动伸出手去接那玉膏。
“真的不需要。”他看了一眼师傅,后者没有发现什幺异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次下山,谢谢你对我多有照拂。”皓齿轻分,她的话语清晰入耳。她直接把玉膏放在了他另一只手上,同时擡眸看向他的双眼,灵动的目光似乎只余一片寂静,“我不想……欠你良多。”
他的手,他的伤,她怎幺会担心。
她不过是借机刺他的心。
看着他的面色苍白了一刹,她满意地收回了手,执起调羹继续吃粥。
“再说,这药膏还是青宇给我的,”她朝青宇浅浅一笑,语气轻飘飘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收着吧,”青宇对大弟子缓声而言,“退下。”
“是。”
纵使胸腔中再雷霆万钧,唇齿间也只能云淡风轻。
百川离开房间后,脚步从沉稳变得虚浮又急躁。
他找来客栈的小二,“我要另开一间房,劳烦送一桶井水来。再给地字二号房,准备沐浴的热水送去。”
“新开的房间要送井水吗?”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节的井水可以凉镇瓜果,端的是彻骨冰凉。
“是。”
百川不欲多言,他踏入新开的房间后,立刻转身将门窗都紧闭。
挺得笔直的脊梁,重重靠于门后。
他颓然地垂头,以手掩面。
那温柔如春日暖阳、可化秋季初霜的双眸,深暗如墨。
长睫垂下,仿佛寒鸦的羽翅颤动,掩不住他目光中的痛苦。
他在明明知道兰珊是妹妹的情况下,居然还对她产生了欲望!
那火热的、冲动的、失控的渴望,差一点就成功谋杀了他的理智,不顾师傅还在一旁,呼啸叫嚣着冲刷过他的每一条血管。
他怎可如此!
如此罪不可恕,如此罪不可赦。
他的眼前闪过兰珊的一双眼,时而笑意时而失意。与她的纠缠亲昵又在眼前涌现……
“百川……大师兄……哥哥……”
她的声音娇软,重现于脑海中。
他得不到救赎,亦得不到宽恕。
那总是逸出清朗笑声的双唇颤抖着,终于发出困兽一般极低极低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