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腻!”左月生斩钉截铁。
“肯定有猫腻!”陆净言辞凿凿,“说不定……”
“听。”仇薄灯打断他们,“你们听,下面有声音。”
“仇大少爷,您转移话题过于生硬了啊。”陆净嚷嚷,“起承转合,您连个承都没有,直接就拗过去了……”
陆净还要再叨叨,左月生拽了他一下。
“等一下,好像……”左月生支起耳朵,“好像下面真的有人在唱什么……”
陆净一愣,心说不会吧?
且不提他们是在天上,底下的人唱歌得唱得多撕心裂肺,才能被他们听到。单就说现在瘴月未过,四下还是浓瘴呢!他们能离开,那是因为陶长老修为高深,在天雪舟上附了一层清罩,把瘴雾驱逐了。
那飞舟底下,又是什么家伙跑到瘴雾里来唱歌?
有病吧这是。
陆净满腹狐疑,凝神细听,天雪舟没有辜负它的名字,飞行时像片雪般静默无声。摇盅赌骰声一听,就剩下天高地远的空旷,风声丝丝缕缕,如水经冰下……竟然真的有歌声!仿佛是从地面一路扶摇直上的歌声!
“傻傻傻,疯疯疯,似假还真潜夔龙。”
仇薄灯分辨着唱词,眉微微皱了一下,不易察觉地摸了一下自己左手腕上的夔龙镯。
“走走走,休休休……”左月生分辨得比他费力些,但也分辨了出来,“似梦非梦转头空。”
“怎么你们都能听清楚?”陆净再一次有了种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傻子的错觉,偷偷运起灵气,附着在耳朵上,非要跟着听清后面一句不可。
灵气刚一附上,世界的声音骤然清晰。
下一刻——
“救命啊啊啊!!!”
一道破釜沉舟,壮士断腕般的哀嚎冲天而上,声音之大嚎叫之凄厉,震得甲板另一边改袖子的叶仓一针捅进了指头里,船舱里磨磨蹭蹭的娄江“咻”一声蹿了上来,房间里装伤风畏寒的陶长老一烟头敲手背上。
“——天上的施主们!贫僧!撑不住了!!”
我佛不渡穷逼
“这是什么‘神仙’啊?!”
仇薄灯手肘搭在船舷上,撑着头往底下看。
“算了,我们还是走吧。”
天雪舟降到离地十来丈的高度,就看清了狂歌和惨叫的声音来源——那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和尚,脖子上挂着一大串佛珠,提一双藤鞋赤脚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又蹦又跳,拼命挥舞双手。观其形貌……
仇薄灯打赌他少说有六七天没洗过澡了。
搭救这么一位“神仙”,和放一个十级空气污染源上飞舟有什么差别?
“诶?”陆净伸长脖子往下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真的不用管吗?”
“你一个药谷的,在这里建什么浮屠塔呢?”仇薄灯道,“佛宗不是最常说‘以身入厄’吗?我观这位定是为割肉饲魂的高僧,我们就不要打扰人家修得正果了!”
“仇大少爷委实高见!”左月生瞅清和尚的脸后,“啪”一声,背过身去,“这家伙就是个黏鞋底的牛皮糖,谁粘谁知道!走吧走吧,继续扔骰子去。”
眼见着飞舟悬停了片刻,就又开始往上升,当真打算扭头就走,下边的和尚一扯袖子,大喊:“诸位施主!双夔龙!三生花!九龙鼎!”
肩并肩往赌桌回走的三个人齐齐顿住。
左月生容色肃穆:“山海阁与佛宗关系不错,见死不救恐怕不好交代。”
陆净郑重其事:“我就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仇薄灯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头,翻出块手帕,扎在脸上,把自己的口鼻遮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冲在另一边等着的娄江和叶仓一挥手,示意他们把人捞起来。娄江叹了口气,不怎么情愿地再次降低飞舟。
罕有的,这一次娄江的观点和这几名二世祖搭上了线。
……他也不怎么想把底下的那家伙捞起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上飞舟,和尚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朝几人唱喏。这和尚品貌倒有几分清隽,可惜一双眼睛早饿得快成绿色了,现在就算是给他条桌子腿,他都能啃下去,“贫僧为除魔,在此地镇守十日有余,神竭力涸,还请几位施主方便则个,乞点果腹之物。”
娄江长长地叹口气,感觉头开始疼起来了。
是了,这个瘴雾里待上十天的修为,这个语气……也只有佛宗的那位了。
仇薄灯站得离狼吞虎咽的和尚远远地,捂着鼻子问左月生:“无尘禅师当年到底是被什么红尘俗雾迷了眼,剃度了这种奇葩?”
继左月生、娄江之后,仇薄灯也认出了这宝剎佛寺不待,跑来雾里蹲的秃驴是谁了:
佛宗佛子,普渡和尚。
又或者,应该叫他“不渡和尚。”
非要说的话,这不渡秃驴的经历还与仇薄灯有几分相似。
当年,佛宗的第一高僧无尘禅师云游天下,在半路捡到了个七窍玲珑,慧根天生的婴儿。这无尘禅师禅道精深,以往认为佛法为渡世而生,愿皈依佛门者,不论出身来历,只要本性向善他都愿意教导度化,师徒名分只是世人的着相,因此一直没有亲传弟子。说来算是该无尘禅师命中有此一劫,捡到这么个与佛有“缘”的婴儿,其天赋之高灵性之奇,令禅师也着了相,破例地将这婴儿收为徒弟,起名“普渡”。
从“普渡”这名上,就足以看出无尘禅师对宝贝徒弟寄予了何等宏大的期望。
普渡小和尚一开始倒也没有辜负无尘禅师的期望,诸多佛法经文过目不忘,不论是武学还是禅说,一点就通,甚至还习得了佛宗最高深的秘术之一:“相观众生”,能见人之过去。佛宗也是被他的天赋冲昏了头,没来得及细考,就把人点为了当代佛子。